丁艾心思浮动。
不,不应该是因为她的身份。
她把名片丢桌上,“唯尊商务啊,简少爷看新闻了没?”
简天祁身后的下人们闻言登时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自家三少爷。
当事人倒没有避讳的意思:“近来的女性失踪案?”
丁艾点头。
简天祁说:“‘君行九天’是唯尊旗下的连锁产业之一不错,但唯尊旗下的连锁酒店品牌有十七家之多。”
“对君行九天别有用心的抹黑不至于影响唯尊的声誉。这起案子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丁小姐不用担心。”
这男人避重就轻的本事真是一等一。
曝光的酒店录像片段里,在君行九天失踪的女性都举止诡异好像精神恍惚。失踪的女性后被奸杀,尸体被抛弃在荒郊野岭,皆失去了左手小指指甲。
已经十三起了,警方将其定性为性质恶劣的连环杀人案,弄得江城人心惶惶。
尤其近日的一起,受害人是从一家君行九天的楼顶自己跳下来的。
不仅事实情节与之前的十二起案子有出入,而且这女人,是君行九天的母公司,唯尊商务行政总裁简天祁,唯一公开的情人。
简天祁一番话,倒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丁艾玩味地笑了笑,“我不是要嫁个杀人犯吧?”
“不会,我保证。”
声音很稳,目光清明。
丁艾点点头,“你平时抽烟么?”
“偶尔抽。”
“酒呢?”
“喝的。但没醉过。”
丁艾挑眉看了他一眼。见男人一脸坦然,又收回了视线。
“结婚后,外面的花花草草我不管,但底线是不能进家门。”
“没有花花草草,只有丁小姐一人。”
丁艾权当他放屁。
她突然笑得有些恶劣:“有没有朱砂痣白月光蚊子血惦记着你?”
男人顿了一瞬,仿佛终于被她的恶趣味给恶心着了,话却回复得滴水不漏:“从前没有。今后丁小姐便是简某的朱砂痣白月光,蚊子血。”
说到后三个字,他特意放慢了速度。
你才蚊子血!
诱人馅饼摆在眼前。
接了,可能一辈子和麻烦纠缠不休,更大的可能,是会要她的命。
可错过这个机会。她和他,这辈子,或许也就这样了。
这两个念头仿佛淬了毒的细绳反复磨着她的心脏,令她心口微颤,呼吸发紧。可脸上,她却挂着懒洋洋的丁式微笑,遮掩得不露分毫。
丁艾沉默片刻,终于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来。
“成吧。”
她挠挠头,“嫁你没问题。不过嫁了简家我没零工可打,我妹妹学费你们得帮忙垫付,我之后想办法慢慢还。”
“好。”
“我办不办席无所谓,简家要办的话任何置办费用女方家里都不会出。”
“理应如此。”
“你找人写个婚前协议,把婚前婚后财产分配弄明白了,签了协议再结婚。不然到时候离婚撕破脸麻烦死了。”
简家下人们脸色越来越白。男人却好脾气地一一应过。
“还有什么要求吗?”
“暂时没有,想起来再跟你说。”
简天祁点点头,“宸时,记好了吗?”
简天祁问这话时语气很淡,眉目不变,但丁艾却分明从那张温和沉稳的面具下,看到了一张极适应阶级结构的上位者的脸。
叫宸时的青年闻言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手账递到了丁艾面前。
宸时说:“丁小姐确认一下是否少了什么。”
不似方才提条件细则时候的矫情,丁艾一目十行地看着手账上工整的字迹,心思却飘到了这个叫宸时的青年似乎和她弟弟秦牧云差不多大笔迹也像上。
简天祁看出丁艾复核时一脸的心不在焉,也不开口点破。
静静等到她囫囵回神说“没问题”,他这才招身后下人递上一个紫檀木盒子来。
盒子打开,手工极好的细软丝绸垫子上,一只玉镯通体碧绿,流光婉转。
丁艾看着简天祁拿出那只玉镯上前几步,握着她的手腕将玉镯套了进去。
“这是奶奶给你的。”
纵使他没细说,丁艾光看那镯子成色也知道是件稀罕的贵重物件,怕不是什么祖传玩意儿。
方才离得远没发现,如今走近了才闻见男人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干燥药香味。
丁家祖上是“香港第一人”的黄淳梁,叶问咏春拳的关门弟子。黄淳梁当年踢馆无数,支家势力单薄,为避仇便随黄母娘家改姓了丁。
后来武道式微,武馆改成了药馆。丁艾从小对药味敏感。
她吸了吸鼻子,田七菟丝子黄芪败酱草,还有一味……款冬。
她不由皱眉。张口想说些什么,又怕轻举妄动暴露太多,转而咽了口唾沫。
简天祁却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怎么了?”
丁艾抬手,对光举着晃了晃腕间的镯子。
镯子是正常尺码,只是套在丁艾的腕子上显得松大,有种怪异的不匹配感。
她冲他笑了笑,上扬的眼角,微微弯成月牙:“没什么,这个看着挺值钱,我喜欢的。”
“喜欢我让人加进协议里,以后归你。”
“明天有个会走不开。晚辈会让宸时把婚前协议送来,然后送丁小姐去试婚纱。婚期就定在七天后。”
“伯母,告辞。”
温雅的措辞,话里却是强势的。
丁艾满脸堆着假笑送走简天祁这尊大佛,回头就见到了一脸欲言又止的母亲。
“妈,”她恹恹叫了声,伸手抓了抓头。
“妈你把桌上这些收一下吧,我去阳台打个电话。”
安抚情绪太麻烦,她还是溜了。
丁艾家在一栋老公寓的顶楼,房主是秦俊生。
丁艾坐在阳台栏杆上晃着腿,拨了电话。
电话里面是等候的盲音,她便漫不经心地看着楼下简家逐渐离开的车队。
三月的凉风吹在微燥的脸上,她才终于觉得心头滚烫的温度缓缓降了下来。
手腕上有冰凉的触感,她一低头,就看到了他刚刚给她套上的镯子。心头又是一颤。
宸时从后视镜里刚好看到远处大半个身子都已经探出阳台的丁艾,不由皱眉提醒坐在后面的男人:“少爷,是丁小姐。”
简天祁闻言顺着宸时目光看过去,脸上已经早没了方才的半分笑意,线条冷峻的面孔上,墨眉冷淡,眸色疏离,瞳中更是浓得化不开的一片暗色。
后视镜里,女人双腿悬空,半个屁股也悬在阳台外面,手里还什么都没抓——要不是晃着腿模样自在,这架势谁看了都会觉得她不要命了!
宸时迟疑片刻,问道:“这丁小姐……也会武?是散修么,江湖上没谁听过丁家,老太爷这亲提的古怪,突然说是因为什么恩情——”
“宸时,”简天祁出声打断他:“看好路。”
宸时一噎,见后视镜里男人目光沉黑一片,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当即闭嘴。
简家是问剑山庄的后裔,即使现在已经避世,能看上通婚的,怎么也得是四大家族的嫡系。
如今江湖上的四大家族,便是“九江八蔓”的何家,“西北风蔓”的冷家,“犀角灵蔓”的古家,以及“沉荒古蔓”的赵家。
简家现在的当家主母便是粤垣赵家的女儿,简天祁的祖母则来自太原古家。
她丁艾,别说是个普通人,哪怕是个崩头,简家也是看不上的。
另一头,丁艾的电话通了,猴急的声音下一秒就炸开来。
“哎哟大掌柜!祖宗!您终于来电话了!可把六长老念得嘴巴都起泡了!”
心中那点仅剩的旖旎也被这一声吼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