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艾做完心理评估出来,就看到了正坐在外面的简天祁。
男人长手长脚地塞在单人椅里,俊美的面孔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听到动静,他的头从放在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上抬起,漆黑的目光落在了她苍白的脸上。
丁艾冲他略有些懒散地笑笑:“在等我?”
他收好包站起来:“带你去吃早饭。”
丁艾闻言只觉得心头有些暖。
她转头对身后的“心理咨询师”道:“今天谢谢您。”
后者是个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女人,听到丁艾的话,神色有些呆滞地点点头。
丁艾勾唇,唇角的笑意带着些深不可测。
不动声色将丁艾身后女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等到和丁艾一起出了特警司的门,简天祁才低声道:“青天白日对警方的人动手,胆子真大。”
丁艾早知瞒不过他,不由贱兮兮地笑起来,“怎么,三哥觉得晚上动手会好一点?”
他默默看了她一眼。
丁艾笑得有些狗腿:“没事的,我稍微动了一下她关于我的记忆。她很快就正常了。”
简天祁看着她一脸惯犯的模样,干脆没有接着说话。
丁艾却凑了上来:“简三哥,我们这是去哪里?”
他们明明是冲着小树林深处走的。
这越走越深,怎么也不像是吃早饭的。
可随着越走越近,丁艾心头突然升起一股烦乱的感觉。
她敏锐察觉到,有些意外地看向简天祁:“什么东西?”
只是简天祁没有回复,而是伸手拨开茂密的灌木。
丁艾一愣。
不远处的灌木像是被人连根铲掉了,弄出了个半米长半米宽的空地来。
空地上用某种暗红色的液体画了个圈,里面还有复杂的图案。
“是煞阵。”简天祁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丁艾却只觉得简天祁的声音传入耳内嗡嗡作响,脑袋里一片白光,她竟盯着那个阵法一时间挪不开眼睛。
她觉得心头发堵,天旋地转,一时间一股无名火竟涌了出来。
丁艾虽然心智受扰,但她还是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也意识到了是眼前这个劳什子阵法就是罪魁祸首。
她凝聚最后一丝理智想要毁掉阵法,身边的男人却比她行动更快,当机离断以指在手臂上划出一道三指宽的伤口来。
他将流出的血往阵里一洒——
随着阵法里腾起的一圈白雾,丁艾只觉得压迫在心头的那股怒气有渐渐消散的迹象。
简天祁走近,在煞阵面前蹲下。
丁艾也总算是熬过了那阵气血翻涌的感觉,凑上前去:“好厉害的阵法。”
可下一秒,她却在看到阵眼上放的东西时,瞳孔猛震了一下。
那个是,青铜咬尾蛇?
她不由又凑近了些,仔细端详起阵眼里的东西。
没错,是青铜咬尾蛇。
而且蛇上这次刻了一个不同的数字。
丁艾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她转头去看简天祁,却见对方那张俊美的面孔上没有了五官。
变成了一张糊在一起的扁平的人皮。
有无数黑色的虫子从简天祁身上的各个角落爬出来,将他的脸吞没在了丁艾的视线里。
可那张人皮始终在动,仿佛想要对丁艾说什么。
丁艾只觉得头皮发麻,最后忍不住惊叫出声——
“啊———!!!”
她猛地睁开眼从坐起来。
她额头都是冷汗,身上的衣服也被浸透了后背。
眼前的景致却令丁艾意外。
她这是,在家里的卧室……?
刚刚,那是什么……
低沉的男声适时从一旁响起:“做噩梦了?”
刚刚做梦的感觉太过真实,让丁艾现在她的小拇指还在犯麻。
丁艾低喘了两下,咽了口唾沫,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简天祁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眉头下意识蹙了蹙:“你还没上车就突然晕倒。医生来看过了,说是营养不良。”
丁艾愣了一下。
不对。
她直觉不对。
“简三哥你听说过煞阵么?”
丁艾看简天祁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于是她干脆没有隐瞒,向后者继续描述了自己刚刚的梦。
在丁艾说完的瞬间,房内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最后是简天祁先开口的:“警方确实在湖边小树林里找到了煞阵。凶手交代阵不是他布置的,但他注意到了阵法的存在,所以才选择在这里作案。”
阵,即古代行军作战时的队形。
合理的布阵能统筹军队各方面力量,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后来古武各家也沿用与之一脉相承的理论发展了自家的阵法。
阵有“武阵”和“能阵”之分。
武阵即多人对战的阵法。
能阵,则更多是一种对对战时周围环境的改造,对武阵有辅助作用。
煞阵就是能阵的一种。
习武之人走炁。
炁难以捉摸,起初练习的时候,要与自然中万物所有的炁相互印证以不断强化走炁的感觉。
这个强化的过程,就是自然炁与自身炁不断互换的过程。
因此,习武之人自身的炁极易受自然炁影响。如果自然炁的五行是错位的,习武之人会下意识根据错位的炁调整自身炁的运转,因此经脉逆流。
轻则情绪不稳易怒,产生幻觉;严重的时候,甚至会爆体而亡。
煞阵做的,就是连接地脉中的炁,改变自然炁的五行正位,以扰乱对手心智。
煞阵是近现代以来被武协严令禁止使用的,违禁等级达到五个A的最高级。
因为煞阵不光对习武之人造成影响,还会对空子们也造成一定上的情绪影响。
武道社会上会对空子社会造成影响的的各种功法阵法都是敏感的东西,武协总是处理起来格外紧张。
丁艾想到翁长亭之前冲动拦刀那晚,以及后来他说的话,现在想想如果是煞阵干扰,那就说得通了。
“不过那个阵看起来不大。阵法的影响力一般都是阵法直径乘二十。半米长,怎么也不会有到校门口的影响力吧?”
可简天祁接下来的话却让丁艾咂舌:“特警司在拆阵时做了检测,数据显示那个煞阵的影响力覆盖了几乎整个江城。”
“什么?”丁艾惊呼。
“这怎么可能!啥邪魔外道也要讲究基本法吧?
简天祁说:“特警司怀疑和艺术学院的历史有关。”
“历史?”
“江城民国时代被日军侵略屠城,整个城市一片焦土,三十万多万人无一幸免。城内有不少万人坑,有的甚至是被活埋,怨气极重。”
“布煞阵的人,把染上怨气的地脉接在一起,因此威力不容小觑。艺术学院原本也是建立在万人坑上”
丁艾脑袋里突然就想起了潜伏第一天她听李一一她们说到的学校“白天两千人夜里两万人”的传说。
丁艾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简天祁接着道:“特警司已经叫了拆阵组,也统计了近月来对社会造成的影响。不出所料的话,霍明朗医院最近暴增的医患人数和医闹事件都是受煞阵的影响。”
丁艾突然一个激灵:“那,等一下,特警司拆阵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你指什么。”
丁艾散漫地笑笑,装作不以为意道:“就是我刚刚说的青铜咬尾蛇之类的,阵眼里总要放点什么吧。”
丁艾察觉到男人锐利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她扯扯唇,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关心那个咬尾蛇的下落。
“没有。”
“什……”丁艾错愕。
简天祁看着她的目光坦然且平静,即使她知道他想要隐瞒某件事情的时候可以做得滴水不漏,但丁艾不知为何直觉他这次没有骗她。
简天祁也难得又重复了一遍:“阵眼里什么都没有。特警司的痕检组尝试复原过现场,阵眼里确实原本放了一个一元硬币大小的圆形物件。”
“如果就是你说的那个咬尾蛇,已经被人拿走了。”
丁艾沉默一瞬,继而神色凝重道:“简三哥,煞阵会让人产生幻觉,但不会让人预知。如果我的‘幻觉’里包括连特警司都不知道的真实有效信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简天祁目光沉静地看向她,“你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
丁艾显然也不信有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这点,眉头紧蹙:“大概率不是那个心理咨询师,她根本没有近我身。”
“那之前就没有了,”她下意识咬唇,“翁司长?不是,那个我确定是真正的翁司长……”
“如果不用近身……如果是别的办法……”
“蛊术呢?”
她垂眸思考着,神色是难得一见的焦虑,甚至连自己嘴唇被咬出了血都没有意识到。
就在丁艾心如乱麻的时候,唇瓣上却出传来冰凉的触感。
简天祁不知什么时候靠近她的。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轻抚上她的脸颊,有些粗糙的拇指指腹细细压着她的唇角,然后在她适应后,缓缓移到被她咬得如花朵般鲜红欲滴的唇瓣上。
“别咬了。”
她听到他低沉带着磁性的嗓音缓缓响起:“出血了。”
下一秒,唇上一凉。
她错愕看着在自己眼前突然放大的俊美脸孔和令人嫉妒的男人的浓长睫毛。
他却抵着她的唇低语:“专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