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院长并没有给我想要的答案,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我,神情越发颓然,“是不是自杀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我有些激动,上前一步急声说道,“如果您可以证明他不是自杀,或者站在校方的立场让法律介入,结果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至少,至少……”
“至少什么?”院长轻笑一声,带着无尽的嘲讽。
我突然就回答不上来了,至少如何?至少不会让人枉死?至少可以平复很多人心里的悲凉?至少可以让那个少年得到最后的安息?
这些,还有意义吗?
我对此突然产生了极深的怀疑,甚至不敢再去看院长的眼神。
“无论结局如何,都改变不了,教育的失败,都改变不了,校园被黑暗化的现实,都改变不了,人性凉薄,责任寡淡的现状!我们,无能为力!却又心有不甘,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院长苦笑一声,却没有等我的回答,而是极为疲倦地说了主任住院的地址病房号,让我不管是出于什么身份都应该去看看。
我见他面色不太好,便也没再说什么,应了一声低走往外走,开门的时候有听他在身后说了一句,“顾晚,这些话我憋了两个晚上,如今整个校园,我却只找到你能听我说完。谢谢!”
这句“谢谢”压得我异常难受,直到出了办公室的门,被回廊上的风吹的脸有些疼,却还是吹不去心里的那种感觉。一个身居高位的领导,在这件事上的无能为力,是不是比我这种,只靠着一腔热血,却并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大头兵来的更加沉重。
我无法去想,却也不肯原谅。这种被社会阶级压迫下的无奈,让我觉得应该被鄙视,被嘲笑,可是我却笑不出来,甚至鼻子一直在发酸,如果不是拼命压制,此刻早就泪流满面。
我劝服了玉姐和我一起去医院探望主任,玉姐一路吐槽,可我能看出她的担忧和后怕。的确,说到底,这件事情,有最直接利益关系的,并不是打人的裴少北而是我们两个。
“晚晚,你说,咱们去了说什么啊?会不会有种去看人家笑话的意思?”临近医院的时候,玉姐的吐槽终于停了下来,这才说出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担心。
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应该没事!再怎么着,面子上也得过得去。如果非要纠个对错,我也没觉得咱们错了多少。再说了,这些事情和你无关,我是触发点。如果你觉得去不合适的话就在医院门口等着我!”
玉姐眼中闪过惊喜,却又很快消了下去。“算了吧,你都去了,我要是不去还不知道主任心里怎么想那,万一到时候你出嫁了,当上了富太太,留我一个孤家寡人的,万一被杀了灭口了都没人替我收尸!”
我拍她一把,也懒得和她贫。我们买了果篮又提了些养胃的补品,便直接去了病房。推开房门的时候,我和玉姐恨不得立刻隐身掉头就走。我实在没有料到,杨莲会这么明目张胆地看护,更没有想到,主任会在病房对杨莲上下齐手。
我心里懊恼不止,低头看了眼玉姐,见她也是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又觉得好笑,只能抿着嘴死死憋着。
“你们怎么来了?”主任咳嗽了两声,倒是很快恢复正常,我和玉姐这才抬起头来,笑的异常僵硬,呵呵笑着打圆场,“那个,那个,院长说,说您病了,所以,所以我们过来看看,要是,要是不方便,那个,我们就先走了!”
我将手里的果篮放在地上,拉着玉姐就要走,却被主任沉声叫住,“顾晚,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方便?我跟你们说,眼见不一定为实,刚刚小杨老师情绪激动,我正在安抚,你们不要拿那些龌龊的心思去理解!听到没有!”
我和玉姐连忙点头,杨莲却在这时候道,“顾老师,你还好意思过来探病,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都被别人撞破现场了,这杨莲也真是不要脸了,竟然还能这么嚣张地怼我一句。我还没反驳玉姐就听不下去了,她轻笑了一声,低声嘟囔道,“你这话说的,难不成主任在你眼里成了耗子?”
“王玉,你不要扭曲我话里的意思!”杨莲急的跺脚,我却冷哼一声道,“什么叫扭曲你的意思?我们两个就是按照院长的吩咐过来探病的,你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给院长打电话确认。还有,杨莲,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用这样的语气质问你的前辈?连我们这些做了好几年的正式教师都称呼一声玉姐,你倒是挺干脆地直呼其名啊!”
玉姐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给她出头,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却是满脸感激。
杨莲被我一阵说,小脸涨红,却是将目光投向了主任,那表情变化堪称经典。从一张狰狞愤怒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样子,我都能觉得主任的眼睛都快不都看的了。
原本对于他的一丝愧疚,也因为院长的那番话和如今他的表现消失的荡然无存。我不认同院长和我这种屈于权势的懦弱行径,可我更不耻于主任这种在人性凉薄,权利算计之后仍旧色欲熏心的嘴脸。
“主任,我看我和玉姐在这里是真的不方便,您的眼睛从我们进来就没看过我们一眼。也难怪,我们这人老珠黄的脸的确没办法和杨莲这种娇嫩小花比。不过,作为您的下属,您以前的学生,我觉得我还是有责任提醒你一句,这里是医院是公众场合,就算您不注重面子形象,也请你为学校保留几分颜面。要不然那一百万买下来的人名,掩盖下来的丑闻,就真的没什么意义了!”
我说罢对着主任轻轻鞠了一躬,拉着玉姐转身就走。
玉姐被我拉得一个踉跄,快速跟上我的脚步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对着我的脸比了个大拇指。我们一路快步走进电梯,直接出了医院,立在大街上,才总算长长地松了口气,随即互看一眼,再也抑制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路过的行人皆是对此不解,像看两个精神病一样看着我们,我和玉姐全然不顾,笑的眼泪都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总算是平复下来,玉姐已经蹲在了马路牙子上,一边拿纸巾擦着眼角一边说道,“顾晚,我第一次发现你的嘴比我还毒!你都没看见刚刚主任和杨莲的脸,简直了,比我小时候玩的调色板都精彩。”
我叹了口气,因为刚刚笑的太久有些不舒服,便也学着玉姐的样子蹲在地上,我们谁也没着急走,心里却并不如刚刚那样欢脱的笑声一样轻松。
我没有接话,顿了一会,才道,“玉姐,对不起,你终究还是被我连累了。以后,恐怕咱们在学校里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玉姐转头看了我一眼,笑着回道,“切,姐才不怕那。这可是咱们抓住了他们的小辫子,该害怕的是他们。这一次我们可是按照院长的吩咐过来探病的,他就不怕咱们回去告一状?就算他不怕,也要掂量掂量,你以为从一个辅导员爬到系主任的位子有那么简单?一个不小心就能给他拉下来。你再看看杨莲,能是个简单的货吗?我跟你说,就这样被色欲迷了心的人,早晚死在女人身上!”
“主任一直没结婚,这也不算是作风问题!而且他的私生活,领导也不会管的。男未婚,女未嫁,难不成咱们还能说他们勾搭在一起有伤风化?”我撇撇嘴,虽然刚刚在医院里说的很爽,其实心里还是很后怕的。
“哎,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咱们今天做了一件大好事!”玉姐突然贼笑着凑过来,“你想啊,主任这快四十了吧,如果这次被刺激的,杨莲直接答应嫁给他,你说说,咱俩是不是成了媒人!”
我对玉姐的脑洞佩服的五体投地,蹲着肚子有些不舒服,便站起来道,“走吧,别想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以后咱们也不能总被他压着,他要是敢欺负的太狠,咱们就还一颜色,我就不相信,在整个学校里,他一个小小的主任还能一手遮天了!”
玉姐点了点头,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大手一挥道,“小爷从今以后也要堂堂正正地做人了!”
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要损她几句,却被玉姐拉了一把,我见她神色不对,忙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不远处医院的大门边刚刚停下来一辆出租车,一个消瘦的身影正从里面走出来,一条胳膊垂在身侧,露出的半张脸上,血迹模糊,可是无论是侧脸还是那身衣服,我都认得,那不是别人,正是失踪了一天两夜的裴梓乐。
玉姐刚要招呼却被我一把摁住,我低声说了句,“别喊,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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