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入户,平添几分燥热。
目光匆匆在奏折上扫了几行,便丢给了崔舍。
“拘泥辞藻,其意不诚,发回重写!”
又拿了一本奏折,也是匆匆一扫,丢给崔舍。
“朕最讨厌韦体字,发回重写!”
正在关窗挡日头的高福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皇帝陛下仍旧是一脸慵懒,说话的语气也是跟平常差不多,但他伺候李长夜十几年,怎么会不懂问题出在哪里?
这个时候,他不得不琢磨一下一个月前钟迟迟的提议。
也许,是该给陛下物色一个新美人了,看来陛下最近喜欢娇气爱闹一点的……
又折腾了一会儿,皇帝陛下也不知是腻了还是厌了,或者只是烦了,丢下奏折站了起来,负手身后,姿态悠闲地朝殿外走去。
站在殿门口,向南极目远眺,天边霞光绚烂。
而近处殿宇巍峨,飞檐斗拱,不知遮去了多少风景。
他笑了笑,语气随意地问道:“两个时辰,从长安能走到哪儿?”
这个问题对高福有点难,他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道:“可能还没出子午关吧?”
李长夜笑道:“两个时辰都没出子午关,天黑前怎么到得了下一个县城?”
“是、是……”高福应和着。
“你说她急什么?正常人不都一早赶路吗?多留一夜难道朕还会吃了她?”李长夜嘲笑道。
高福尴尬地笑着,不敢应声。
李长夜忽然冷哼一声,喃喃自语:“睡惯了朕的龙榻,看你怎么吃得了苦……”
……
钟迟迟没有什么吃不了苦的。
皇帝的龙榻她睡得,荒郊野外她也照样能睡,何况她也没准备睡野外。
事实上,她的速度比李长夜和高福预计的要快多了,李长夜在念叨的时候,她刚出了子午关。
出了子午关,是长达六百六十里的子午峪。
两山夹道,沿途树木浓绿,鸟语清脆,十分宜人。
钟迟迟游游荡荡地骑在阿白背上,很是惬意。
相比之下,乔渔就不是那么惬意,甚至有些发愁:“我们这样,天黑之前能赶到安业县吗?”
钟迟迟闭着眼睛安慰道:“天黑之前赶不到,天亮之前总会到的,你要是撑不住,就趴阿白背上睡一觉!”
乔渔看了阿白一眼,讪讪笑道:“撑得住!撑得住!”
正说着,钟迟迟眼神变了变,犹豫地往两边看了看,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子午峪就这么一条路,看来非得撞上前面那场是非了。
要只有她一个人,可以目不斜视地路过,但乔渔肯定不会让她如愿。
要不要提前打晕乔渔呢?
“前面好像有什么情况?”乔渔皱眉说了一声,就催马跑了上去。
行了,他都听见了,也不用打晕了!
钟迟迟笑着拍了拍阿白的脑袋,阿白晃了晃脑袋,迈动粗壮的四肢,跑动了起来。
“……留下萧三郎,你们就可以走了!否则——”女子冷笑一声,语气甚是张狂。
“我呸!”另一个女声娇脆了一些,但也听着挺凶悍的,“一个女土匪还敢肖想我们三郎,先问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接着,就是一阵打斗声。
再接着,是乔渔的喊话声,但那边打斗正酣,没人回他。
这听起来就是二女争一男啊?这种闲事有什么好管的?
钟迟迟虽然心中不以为然,但还是担心乔渔这傻小子冒然加入战局吃亏,催促着阿白快一点。
拐过一个弯,就看到了打斗中的双方。
一方着布衣,兵器杂乱,为首的女子身段颀长,长眉凤眸,满脸不驯,而和她缠斗的女子正好相反,薄薄罗衫,身段玲珑,是个小美人儿。
巧的是,这个小美人儿钟迟迟居然认识!
这时,乔渔终于看出了点端倪,眼见小美人儿不敌女匪,立即拔了剑朝那女匪刺去。
钟迟迟估摸了一下,乔渔加上小美人儿,对上女匪差也差不多,便朝不远处停着的十几辆马车望去。
这不是普通人家的马车,普通人家也不会一出门就是十几辆车。
这一队车马带了十几名护卫,如今正随着小美人儿一同对抗劫色的女匪,剩下还有一些没武功的家奴一齐围着其中两辆马车,虽然看着不怎么顶用,但个个面露悍色,大有忠勇不惜己身之意。
萧三郎啊……
钟迟迟想起女匪刚刚的喊话,不由得笑了起来,娇声道:“人家要的是萧三郎,怎么出来对付的是个女子呢?”
她的声音娇娇懒懒的,却借由内力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最先有反应的是那个出来对付的小美人儿,甚至顾不得自己还在打架,直接丢下女匪回头怒瞪钟迟迟一眼:“要你多管闲——是你!”
最后一个“是你”喊得甚是惊喜,一点也不怕生地招呼道:“快!快过来帮忙!”
她话没说完,女匪那边便传来一声男子的沉声喝令:“主公,撤!”
钟迟迟循声望了过去。
女匪这边也不都是会武的,不远不近站着的那名白衣男子就是一身文士模样,钟迟迟望过去的时候,他还在警惕地看着她,目光一对上,他神色越发紧张。
钟迟迟冲他安抚地笑了笑,难得见到个眼神好的,她实在不愿吓着人家。
但那女匪却不是个眼神好的,听了文士的话顿时大怒:“才刚打起来,怂什么!”
白衣文士眉心紧皱,厉声道:“主公忘了下山前的承诺了?”
女匪大喝一声,手里的大环刀偏了偏,来势汹汹地朝乔渔拍去。
钟迟迟勾了勾唇,拂手如花,带出一股绵绵内劲,将女匪连带大刀推了出去。
女匪连退十来步,终于变了脸色,明白自己是遇上了高手,这回不用等白衣文士再劝,便迅速带人撤去。
钟迟迟没打算追,那女匪只用刀背拍乔渔,她也就不为难她了。
走到乔渔面前,打量了他两眼,嘲笑道:“没那本事,玩什么见义勇为?”
乔渔嘿嘿一笑,并不分辩。
萧家那边的小美人原本还气势汹汹地准备追上去,看没人跟上,又讪讪地回来了,正同钟迟迟抱拳行礼,准备开口,冷不防看到阿白,惊叫一声,转身跑了。
钟迟迟笑了笑,目光飘向那两辆马车,曼声道:“劫匪都走了,萧三郎还不敢出来么?”
她的声音清极媚极,也嘲讽至极。
一时间,两辆马车都有了动静。
其中一辆马车里,传出一声无奈叹息:“人已经走了,可以放开我了吧?”
刹那间,如冰湖消融,暗夜花开,入耳时温温润润,落心头凉凉淡淡。
钟迟迟只觉平生从未听过这样好听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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