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扇此行,与其说是来道谢的,倒不如说是想拉拢更为贴切。
女人耐着性子与老太妃寒暄几句,就邀沈栖棠出去赏秋园红叶,殷勤热络。
沈栖棠担心她是经皇帝授意才来的,原想拒绝,可二位老人家却已先替她答应下来,总不好拂了长辈颜面。
秋日的御花园也并非萧条肃穆,小径旁红叶如火,天光落在林间,不似在夏荫中那般斑驳,反而越发明媚起来。
阿扇五官精致,媚态与稚气尽在那张脸上浮现,纯情与欲火相交缠,令人无法自拔。
可身上所用的香料浓郁轻浮,沈栖棠下意识站远了些。
“我听说前些天的事,是你帮我在太后娘娘面前洗脱了嫌疑,所以想谢谢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她的腔调还有些夹生,说得都不太流利,更没什么规矩。
少女愣了愣,不禁一笑,“美人又能给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陪我来的姑姑也说我能给的你都不缺,你缺的我都给不了。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能给?可是她们都不肯告诉我,所以我才来问你。”
缺命,不管是哪种意义上的。
不过宫人就算心知肚明,也不敢堂而皇之议论这些。
反正这位阿扇美人,注定给不了她。
沈栖棠一哂,略思忖了片刻,“也不用这么麻烦,要是真的想谢,赏我三百两银子,但是别说出去。若您再加二百两,我调些香膏送你。”
“钱?”阿扇有些茫然,迟疑了片刻,小声,“谈钱未免也太俗了。”
“但是简单。”
况且,也只有这种意外之财,挥霍一空才不会挨训。
还能偷摸去一些不被允许的所在,何乐不为?
“就这么说定了,将钱送到锦鸾宫就好。”
阿扇一怔,不觉失笑,“你这个人,怎么也自说自话地就决定了?”
“区区五百两,您还要同我讨价还价不成?”
“我可以再给你加一倍。”
“……”您要是没进宫,去买东西的时候,掌柜的一定高兴。
沈栖棠心中腹诽,轻叹,“怎么,还有别的吩咐?”
“谈不上吩咐。”阿扇摆摆手,有些愁苦,“还是淑妃的那件事,那天不是从德妃身边的宫女身上发现了蛊虫吗,但是德妃的娘家,好像也是依附着太后她们家的。所以这件事,她们只处置了那个宫女,就算完了。”
德妃母家姓徐,何止是依附着柳氏一族。
那是柳氏背后的中流砥柱,西北疆界,百万戍师,皆在她父兄麾下。
柳太后再怎么心疼淑妃,也不得不卖徐氏一个面子,暗地里教训过就罢了,明面上,她绝不会为此而得罪那些人。
不是不能,而是淑妃还抵不过徐氏在她心中的份量。
沈栖棠见女人忧心忡忡,挑眉,“你是担心德妃不会善罢甘休,还是担心太后容不下你?”
“都担心!尤其是那个德妃,她之前和淑妃关系最好,可是说杀就杀了!太后那么凶,请安的时候我跪得慢了,她都要罚我,对这个德妃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而且宫里还有养蛊的人,她们要杀我,那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那你想过她为什么不敢动你,而专挑别人下手,然后试图嫁祸给你吗?”
“因为皇帝吧?皇帝总和我在一起,她找不到机会!”
“……你觉得中原的养蛊人,会用南域的蛊,对南域人下手?”沈栖棠沉默片刻,突然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等等,你不会蛊术?”
南域之人,难道不是从记事就开始和蛊虫打交道了么!
就算所知不深,但多少还是会知道一点。
沈栖棠有些诧异,她盯着阿扇,女人却理直气壮,点头,“我从小就只学媚术,那些虫子又丑又毒,有什么好学的?”
“……”哦。
那难怪。
沈栖棠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阿扇身边的宫女都是中原人,都是皇帝赐给她的,据说好几个都曾经是绣坊的女侍,并无此道中人。
她想了想,“但德妃并不知道,她的人手艺很一般,等你被陛下留住时才敢动手,可见对你颇为忌惮。你只要别轻易告诉别人你不会蛊术,她就不敢妄动。”
“姑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还是不放心,这世上的疯子,疯起来什么都会做的,就连皇帝都中了毒,更别提我一个小小的妃子了!”阿扇说得十分严肃。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别人要投毒要下蛊,担心也没用吧?
还不如平时多留心些。
“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吃了就能百毒不侵的药!”美人双眸凝视着她,眸中波光粼粼,有那么几个刹那,连沈栖棠都觉得心动,“我听说,你不仅百毒不侵,血还能操控蛊虫!一定是吃了那种药吧!多少钱都可以,只要你说得出,我一定凑齐了钱来买!”
……操控蛊虫又是哪里传出去的谣言?
沈栖棠有些沉默。
良久,顶着女人的满是希冀的视线,她抿着唇角,桀然一笑,“百毒不侵的药我有啊。”
“那能不能——”
“但是吃了就会死,如果想活下去,就要喝人血哦。”
……
锦鸾宫,小楼。
四面的窗都大开着,清朗秋景一览无余。
百岁小憩醒来,见沈栖棠托腮坐在窗口发愣,便用毛笔尾端戳了戳她,歪头,满眼疑惑。
沈栖棠漫不经心地“啊”了一声,“我在想,难怪那阿扇受皇帝独宠,原来不仅仅是因为媚术啊。”
小姑娘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个“为什么”。
“性情相称,趣味相投。”
不仅都怕死,还都可以为了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