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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众口铄金

不落春 虞阿吾 11855 2022-11-04 16:47

  王都。

  客栈二楼,仍旧是老地方。

  秦寄风咬牙,手中那柄折扇险些被他拗断,“你再说一遍?”

  “又不是什么大事,别为此大动肝火呀。”少女翘着二郎腿,推了一盏茶给他,讨好般笑着,“我这也是想不出更合适的办法,才找你的呀。而且阿澈答应了不再为难你们,我也加了筹码,对上邪门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嘛……”

  话虽如此,但他毕竟是一门之主,去假扮齐王府妾室,将来万一走漏了风声,他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中行走?

  然而这话秦寄风并没说出口。

  就算说出来,也是自取其辱罢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他犹豫良久,低声,“你说六个月后以百毒经卷全本答谢,此话当真?”

  沈栖棠指天发誓,满脸诚恳,“一定说话算话,绝不糊弄人!你让人拿笔墨来,我给你立字据!”

  “……”这字据就算立了,又有什么实际的作用?

  还能拿它对簿公堂不成?

  秦寄风叹气。

  幸而这里只有他们两个。

  就算只是被那帮属下听见,也够丢人的。

  “罢了。这次姑且就答应你,但不准外传,否则——”

  少女连忙点头,堆笑,“这是自然!不过那个齐王行事颇为隐秘,我们对他并无了解,你自己见机行事,若情况不对,就赶紧跑。”

  秦寄风愣了愣,调侃,“怎么,这是在关心我呢?”

  沈栖棠一哂,“万一你被抓了现行,再把我卖了,我找谁说理去?”

  “你少以己度人。”

  “我说真的。”她收了那副戏谑的神情,正色,“敌暗我明,虽未曾打过交道,但依眼下的种种线索来看,此人喜怒无常,高深莫测。所以才将此事托付给你,你们溜得快嘛。”

  她鲜少有如此认真的表情。

  秦寄风斜睨她,片刻,没好气地笑着点了点头,“行。”

  ……

  一晃眼,年关将至。

  王都总算也积了些雪。

  沈栖棠拥着厚重的斗篷,揣着暖手筒,站在廊下。

  最初下雪当天,她没注意,只穿了件小袄就去百宝斋传了些消息,回来就生了一场大病,许多忧心之事不得不搁下。

  好在诸事都按部就班,并无出乎意外。

  “病都没痊愈,怎么就跑出来了?”青年将手背贴上她额角,确认不烫了,才又问,“早上没看着你,药可都老实吃了?”

  “嗯。”

  “先进屋吧,若想看雪,在窗前也能看见。”

  地上设着暖炉,即便开窗,也不会向外面这么冷。

  沈栖棠乖觉地点点头,不太放心地问,“府外没出什么事吧?”

  “怎么突然这么问?”

  “这几日过分太平了,不像是如今这时节里能妄想的。”

  正如连日乌云压城,大雪纷飞,却突然在年关前有了三两日和风习习,仿若春时晴朗。

  庭前的海棠树误以为春来,竟抽了芽。

  积雪却尚未消融。

  她一指花树,“过几日再冷下来,这几枝芽尖又要被雪冻死了。”

  这话不祥。

  神子澈眉心微蹙,握着她的掌心,沉吟片刻,“三日前,秦寄风的信送到,说齐王近来不在府中。而昨日沈大人按往常约定登门,顾时弈却已经回来了。白少舟昨夜暗中追踪一辆车出城,尚未回来。”

  白少舟轻功不算顶尖,但藏身的本事还是不容小觑。有意让侯府的人注意到,看来,那辆车应是从齐王府出去的。

  沈栖棠思忖着,“那暗卫呢?他那里没有动静?”

  “他的处境,与秦寄风不太相似。”

  “是遇到危险了么?”

  “没有。灼炎他们乔装混进黑市时见到他了,他得到齐王府管家的信任,正在探查齐王府与黑市之间的秘密。”

  沈栖棠的表情有些微妙。

  难怪他每次都总能得到许多不应被外人所知的隐事。

  随意点个暗卫,都能做到这一步……

  令人惶恐。

  “你手底下的人,应该没有混进百宝斋的吧?”

  “……百宝斋都是女子。”神子澈抿唇,“又不是每个人都与秦寄风一样。”

  沈栖棠挑眉,调侃道,“总挤兑他做什么?人家那叫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只可惜出身未捷。”

  齐王府那面有消息,就是好事。

  压在心上的大石头总算松动了些许。

  “这两日难得没那么冷,我们出去走走?每天都窝在屋里,太闷。”

  打算整理药草,又觉得头疼,枯坐着又觉得哪里都不称心意。

  神子澈略有些犹豫,“那,去看看沈大人和沈夫人?”

  “还是去找间茶馆坐坐。这一身病气到家里肯定要被老爷子数落的。”

  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何必再让老人家担心。

  沈栖棠心里总想着那些被送走的女人,也记着她们上回说过的话。

  那些人里面有老实本分的,却也多得是心高气傲的。

  出去了这么久,竟也没人吱声,实属反常,只怕是府里太平,府外早就不消停了。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口中虚虚实实,台下也是三人成虎。何必去听他们胡诌?”

  “当真又有新的流言了?”少女双眸一亮,搓手,格外兴奋。

  她病中这几日意气消沉,神子澈原是不想让她听见那些不好的话,以免她愁绪愈深。

  可看眼下的反应,她居然兴致还不错。

  神子澈扶额,吩咐备车。

  ……

  这间茶楼在戏台附近,年底戏班子都忙,登台唱戏的反倒不多了,闲客无处可去,顺路便来了这里,大堂人多,生意也不错。

  说书先生是个生面孔,沈栖棠还是第一回见,茶客们中间倒有许多眼熟的。

  老先生嘴里说着“王都妖女”的传闻,善妒、蠢钝,离经叛道,话难听,语气还重,比那日府中女人们说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没指名道姓,但众人都心知肚明。

  要命的是,妖女本人就坐在说书人面前那一桌,优哉游哉地剥着炒熟的花生。熟客们都瞧见了,讪讪的,谁也没敢起哄。

  大堂的气氛渐渐古怪起来,老叟口若悬河,听者噤若寒蝉。

  一节说完,连个叫好的都没有。

  沈栖棠慢悠悠搭了句茬,“老先生说得这般真,是见过此人?”

  “自然是见过的!那妖女啊,空生了一副好皮囊,言行放浪,如话本里的狐妖一般,专靠那皮相蛊惑人心,为祸苍生!”

  沈栖棠吃完了一碟花生,又伸手去捞神子澈面前的,被轻轻拍了一下手,“别吃太多了,不好消化。”

  “……哦。”少女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托着下颌,漫不经心地望向说书人,“这么说来,老先生还懂相面之术?”

  “略、略通一二。”

  说书先生总觉得气氛不对,好不容易有人接话,便想糊弄着应付几句,讨个巧。

  少女果然也没让他失望,跟着他的话,往下问,“那您帮我也瞧瞧?这段时日总觉得时运不济,诸事不顺呢。”

  “多半是快到年底,神佛都忙,这才让鬼狐有了可乘之机,等过了除夕夜,就一切都好了!正所谓‘面色白如银,皆是富贵人’,小姑娘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啊!”

  老先生笑呵呵地说着吉利话,正等着众人捧场。

  谁知大堂中仍旧沉默。

  “那就借您吉言了。”沈栖棠没了花生,一掸衣襟起身。

  众人也都紧张得下意识跟着站了起来。

  灼炎正想付账,却被少女拦了一下。

  她从袖袋中取了两瓶药,笑,“安神定魄丸,可治失心疯。牛黄清胃丸,可治口舌生疮。掌柜的与老先生一人一瓶,分着用吧,诊金就不收了,就当付你两碟花生的钱。”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说书先生没瞧见掌柜的眼色,不满地道,“小姑娘家怎么这样?”

  沈栖棠没搭理他,拉着神子澈就走。

  不熟的没敢跟,早年间时常在一块儿喝酒的倒是都丢下钱追了出去,“老沈,几年不见,这么好心了?你那药又不便宜!”

  “这不是担心回头某些人再说我身为沈氏后人,见死不救么。”沈栖棠轻笑着,挑眉望向说话的那位,“没病没灾的可不心疼药,你也口舌生疮?”

  那人连忙摆手,“我就是听着玩儿,可没出去说三道四!”

  众人连忙附和,“我也没!不过,虽说这些年的风气是不大好,什么妖魔鬼怪都来这行混饭吃了,但你不是不在意这个么,今日怎么想起来吓唬他们了?”

  少女一嗤,“这也叫吓唬?见面礼罢了。”

  倘若没坏心思,编得再离谱都无妨。

  可那老先生讲传闻时,举的尽是府里的例子,话里话外都帮着那些女人打抱不平。

  侯府事不外传,这一传出来,是谁说的还不是一目了然?

  众人尚未走远,对白清晰传入茶楼大堂。

  说书先生脸色一白,“她……?”

  “沈五,你说的那妖女。”掌柜的没好气地横他一眼,“递眼色你不看,如今可倒好,将这祖宗给得罪了,谁还敢来店里捧场?”

  那帮茶客必将闻风而走,这店就算是开不下去了。

  说书人一愣,“您早说啊!那些话都是人家花了钱让我说的,要知道这人就在跟前,我哪儿还有这个胆量?方才怎么不拦着我!”

  “人就在那里坐着,我怎么拦?”他掂了掂那两瓶药,还真分了说书人一瓶,“罢了,都快过年了,关门躲躲吧。”

  ……

  沿河走了片刻,关系寻常些的都走了。

  余下的那位中年人姓贺,是沈栖棠家中表兄。听说她要去万象楼,便打定了主意要蹭马车。

  神子澈自然不会回绝她家中亲眷,不过这贺家大哥性情古怪,一把年纪也不喜欢钻营,对神子澈这般名流毫无兴趣,倒是总拉着沈栖棠说些坊间的怪事。

  “对了,你听说没有,吏部的陆侍中家里出了只猫妖,就是陆止序那小子养的那只!他们家也没人给句准话,这段时间众说纷纭,万象楼里两三个说书先生正轮番编故事呢!”

  沈栖棠一愣。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消息没能瞒多久,到底还是传出来了。

  贺家大哥见她没吱声,就又道,“算来咱们与陆家也有亲,你打听过没有?到底是不是猫妖?”

  他这张嘴,一向不把门。

  沈栖棠思忖着,摇头,“刚听说有这种事。”

  贺家大哥没起疑,自顾自滔滔不绝,“要我说,若真有猫妖,小陆也算是得偿所愿了。不过妖都是有法力的,杀了人索性就吃了,查都查不出来!”

  “……多大岁数了,还真信这种鬼话?”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换了你,你也得信。”

  万象楼大堂里的人比茶楼都多,时辰正好,一群人眼巴巴地等着说书人从楼上下来。

  “千真万确!那猫妖双眸异色,一黄一蓝,与陆大少爷养的一模一样,而且我听他们家的人说,这猫妖不仅不害人,还会治病!起初那陆老夫人还怕她,想请她走,谁知后来得了怪病,那猫妖一施法,病立刻就好了!”

  人群纷纷议论着,嗓门不算小。

  有人不信,“真的假的?就算能治病,那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还能一转眼就见效?”

  “药是药,法术是法术,岂可相提并论?人家是妖,要修仙才来报恩的妖!怎么会与大夫一样?”

  “要是这么说,那疑难杂症,还有蛊毒什么的,也都能请妖仙帮忙了?”

  “这是自然!只不过猫妖毕竟不是人,请她出手,那代价恐怕也不小吧,咱们对她又没有恩!”

  众人七嘴八舌。

  听得沈栖棠都觉得离谱。

  猫儿连药草都认不全,这也谣言的尽头,恐怕是沈川芎在煽风点火。

  自从上次凉池一别,那家伙就不知去向了。

  北境来的商队还住在那间小院,但阿毁她们在附近蹲守数日,都没再见过他。

  他虽不会自找麻烦,但万一再像上回似的,一时兴起找别人麻烦……

  沈栖棠扶着额角,有些头疼,倚在神子澈肩上,低声问,“凉池那日之后,你见过四哥么?”

  “……见过一次。”

  少女茫然,“什么时候?”

  “前天,他闯入府中找你,手上的玄铁链发出动静,被暗卫察觉。”

  那时沈栖棠昏睡不醒,一无所知。

  她挠头,有些心虚,“然后呢?你没把人打死吧!”

  “……”好歹也是未来妻舅,他哪里敢动手。

  神子澈失笑,摇头,“他想带你出城,但见你病着,留了药就走了,并不曾说清缘由。”

  “你没让人跟着?”

  “跟丢了。”他们沈家人都属泥鳅的,哪里盯得住。

  沈栖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

  沈川芎那条泥鳅格外滑一些。

  万象楼的说书先生大概格外知晓分寸,故事说来说去,都离谱得要命。

  虽有趣,但若真想知道什么,还不如听那帮客人谈论。

  沈栖棠听得昏昏欲睡,直到散场时那醒目一拍桌子,她才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地起身。

  才出门,街巷转角处便出现了个影子,正勾手指。

  那人躲在巷子里,瞧不见模样,看身形,应是个女子。

  沈栖棠迷糊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绕过去看了一眼,正是猫儿。

  她松开神子澈的手,钻进巷子,“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外面的流言蜚语快把我给淹死了,所以出来听,刚好就看见你了!”猫儿有些着急,“刚才我在二楼隔间,往楼下听,这帮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再这样下去都没办法收场了,我可如何是好啊?”

  沈栖棠拍拍她的肩,“‘众口铄金君自宽’嘛,习惯就好了。”

  “可是最近总有各种各样的人到陆府来,求我给他们治病!其中有好几个,听说都不是无名之辈,不能得罪的!自从上次照沈川芎的指示给老夫人用了药,后面他就再也没来过,我到商队找他也没见人影!”

  猫儿急得直跺脚。

  若只是一个两个还容易应付,可这一大群人堵着门,她如今进出都只能翻墙了!

  “而且那些病人也都挺可怜的,病成那样,还不去找正儿八经的大夫,只往我这里哭求,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我现在只能每天将门窗都锁起来,假装冷酷无情,等他们自己坚持不下去走掉!可谁知走了几个又来几个,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毕竟和人比起来,他们更信神嘛。

  沈栖棠想了想,小声,“不如这样,你就和他们说——”

  少女附在她耳边,嘀嘀咕咕。

  猫儿狐疑地盯着她,“能行么?”

  她笑嘻嘻,“试试不就知道?装神弄鬼嘛,都是这样的。”

  ……

  猫儿难得走正门回去。

  陆府门前蹲着一大群人,见了她两眼都冒光。

  她有点儿忐忑,不着痕迹地偷瞄了一眼停在远处巷口的马车,心一横,装模作样地掐指,指了个衣着光鲜却面黄肌瘦的青年,满脸冷漠,“你已时日无多了。”

  “什么!”那青年大惊失色,“还请仙姑救我啊!”

  “人各有天命,我乃修道者,若违背天意替你改命,你只会遭到加倍反噬。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替你指一条生路倒也无妨。”

  “还请仙姑明示!”

  “沿着这条路往东走,遇到的第一个大夫,定能救你性命。”

  青年大喜,连忙照做。

  马车旁指支了个摊子,一旁挂着告示——疑难杂症奇毒异蛊五百两,小病五十文,家贫之人分文不取,治不好倒赔。

  “太好了!”青年欣喜不已,然而一抬头,只见摊前少女那张见之难忘的脸,笑意顿时僵住,“沈沈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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