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皇帝的毒还没解,若还有苟活的心思,便不会在此时向沈家下手。可假如他找到了别的办法……”
沈栖棠蹙眉,摇头,“他们的解药尚未到这个地步。”
照柳赴霄偷出来的那两枚药丸看,皇帝找的人心思虽奇巧,但要解清净翁,却实在绕得有些远了。
而这几个月间各方彼此间都盯得紧,他们应该也没什么机会抓人试药。
“那会不会是他们不愿受制于人,打算破罐子破摔了?”沈夫人仍旧放不下心头疑虑,满心焦躁,“自打你回京以来行事越发肆无忌惮,若皇帝不管不顾,只想拉着咱们一起死,也难说了。”
“他若这么打算,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以柳氏母子的性子,即便损己都绝不利他人。
沈栖棠思忖着,笑了笑,“又或许是因为父亲对这方面的确颇有心得,旁人都比不得,皇帝为了让他老人家尽心尽力而不生其他念头,所以才下了这种命令。”
毕竟妇人生子如入鬼门关,若他一时被仇怨蛊惑,动些手脚,那不留神就是一尸两命了。
而且前不久她才放出了与沈家不和的传言,若想将戏做全,就算听说了这件事,也不能怎样。
“您也不必过于忧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她这胎孩子是真,那便替她保下来又有何妨?”
少女说这话时眉眼张扬,仿佛这对她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沈夫人不禁笑骂,“站着说话不腰疼!哪有这么容易的?你当生孩子是如厕,说保就保?”
“当然可以,只看皇帝是舍小保大,还是弃大保小。”沈栖棠见她仍不信,便取纸笔写了一张药方,小声,“此毒名为‘母别子’,若皇帝不惜舍弃美人也定要保住皇嗣,而爹又实在无法推脱的话,便用此物。”
沈夫人不通毒术,但数十年来耳濡目染,对药理也略知一二。
她看着这方子,不禁有些胆寒,扯着少女的衣袖,声音越发压低了几分,“此物如此歹毒,是从哪里来的?”
“我做的。”沈栖棠并不回避,“从前有一位江湖女子临盆在即,却身负重伤回天乏术,为了留下她的孩子,才不得已如此。这事,祖父也是知道的。”
上了年纪的人对这种生离死别之事总是格外敏锐,追问,“那孩子后来如何了?”
“被那位姐姐的夫家带走了,现如今应也是个家境殷实的小少爷。”
只是那丈夫早有了新欢,只因膝下无子,才不远千里将儿子领了回去。
走时莫说收敛妇人的尸骨,就连看一眼都不曾有过。
“可这一副药下去,母亲定然要丧命了。那位江湖女子本就大限将至,可宫里那位美人又何其无辜?怎可如此……”
沈夫人有些不忍。
“顾不得,若生死簿在我手中,自然希望无辜之人都能平安。”少女垂眸,低声,“不过,都是宿世的冤家,您这‘医者仁心’多少也该收一收。”
为了不相干的人把自己搭进去,尚且还能听人夸赞一句仁义。
为了仇家把自己搭进去,那就是蠢了,下了黄泉都没地方说理去。
那等困境她也不是没遇上过,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时辰不早,这阵子我惹了些麻烦,若天黑了再走怕是要出事。这张纸上的方子您晚些记得帮我问问爹,但千万别让旁人看见。”
沈栖棠留下了桑皮纸,从后院翻墙,熟门熟路地摸了出去。
还未到晚间,但天色却阴沉沉的。
风声好似呜咽一般。
沈栖棠打了把伞,将伞面压得很低。
雨丝黏着风吹乱她的头发,未插紧的簪子落地时,她闻见了一丝血腥味。
右侧的巷子里躺了个人,殷红色掺在积水中,一路蜿蜒而来。
沈栖棠微怔,在鞋面被染红前骤然退开了一步。
那人,不是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