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顿时一静,二人大眼瞪小眼,陷入短暂的沉默中。
叶千歌苦笑不已,他完全低估了徐亦婵。
她这般功过相抵之后,将叶千歌逼至绝境,使他再无理由搪塞此事。
少顷,叶千歌深吸口气,宛如乱麻般的心绪眨眼间平复,眸光似止水无波,点头坦然道:“确有此事。”
他自知是骗不了徐亦婵的。
武衙之人将他从崖底救出,便铁定知晓了苏蝶衣的存在。
“那苏蝶衣——”
徐亦婵深深的睨了叶千歌一下,话音顿时打住,转身便要离开。
叶千歌很诧异,他本以为徐亦婵会究根结底,打破砂锅一直问下去,却不料她浅尝辄止,硬生生的止住了。
“你不问了吗?”
他准备好的说辞和情绪,瞬间化为乌有,不禁有种不上不下的感觉。
徐亦婵不问,但不代表此事就此结束了,叶千歌反而更加忐忑不安起来。
“问什么?”徐亦婵脚步一顿,回眸看他,面无波澜道,“况且,朕若问了,你就会回答吗?”
叶千歌嚅嗫着嘴唇,话到嘴边,却如鲠在喉,再也说不出口了。
“你若问,我必答。”沉吟良久,叶千歌眸光再次恢复平静,深邃的瞳孔,让人看一眼,便会沦陷一般。
“你心不静,言不由衷。”徐亦婵收回目光,继续往外走去,“答了,不如不答。”
叶千歌呆愣了许久,忽而长叹一声,拉过被子将自己深深埋入被中。
——
武衙。
大徐监管各大门派和江湖武林的暴力机构。
常道,侠以武犯禁。
江湖高手众多,且又经常动荡,杀伐恶斗之事,常有发生。
轻则受伤,重则身死。
甚至家破人亡,毁门灭派,死伤无数。
但又常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故而,江湖事,不能一味的江湖了。
武林高手也得受大徐朝廷管制。
而管制之人,自然不能是普通衙役,必须个个都是武学好手,否则如何监管偌大的江湖和大大小小的门派。
因此,武衙便应运而生。
在前世的诸多武侠小说中,常见武林厮杀,先不论缘由,也不论各方死伤多少,但每次厮杀过后,不管是无辜路人,还是妇孺儿童,好似人死了便死了,无人追究。
这显然不合理。
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放任其民众肆意践踏它的法规和制度。
“崔衣,你怎么来了?”莫墨略有吃惊。
崔衣作为陛下贴身侍卫,自从被调离武衙后,便很少回来。
“武侯可在?”崔衣冷冰冰道。
莫墨苦笑着摇摇头,“自听说郁灵要拔他的胡子,他就不见了踪影。”
崔衣眼角抽了抽,不由撇撇嘴,旋即眼中划过一道柔意,笑道:“灵儿还是那般调皮。”
“你找衙主,不知所为何事?”
“圣上手谕,武侯既然不在,那就你接吧。”
莫墨一惊,旋即跪地低头,双掌举过头顶去接。
手谕是一卷帛布。
莫墨摊开一看,不禁皱起了眉头。
“陛下此意——”
“你无须多问,只需按照手谕吩咐做即可。”崔衣淡淡道,她也一头雾水,纵是莫墨问了,她也回答不了。
“陛下说,此事万不可声张,越少人知道越好。”
“喏,我这就去办。”
——
叶千歌只觉百无聊奈,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意和困意早就随着与徐亦婵的交谈而消磨殆尽。
他吐出一口浊气,苦着一张小脸,颇为意兴阑珊
他腿伤严重,连翻身都困难重重,更遑论下床行走了。
哎,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唉声叹气,想到这样的状态至少还要持续十天半个月,不由哀嚎一声。
他愁眉苦脸,忽然,他眼睛一亮,脑中灵光一闪,朗声道:“来人,给本王准备笔墨纸砚!”
很快,宫女将东西准备好,端到叶千歌面前。
“绿芷,宫中可有木匠?”
绿芷摇头,“没有。”
叶千歌吃惊道,“偌大的皇宫,多是木头构造,怎么会没有木匠?”
绿芷道:“回王爷,木匠隶属工部司,是不能住在宫中的。”
所谓工部司,又称工部头司,隶于工部,掌营建之政令与庶务。
“你去传唤一个木匠前来,本王要做个物件。”
“喏。”
然后,叶千歌便从笔墨纸砚中,抽出一张纸,从旁边拿起炭笔,认真而专注的画了起来。
差不多画完,绿芷便领着一个老汉走了进来。
“王爷,人已经带来了。”绿芷微微一福,脆声道。
“小人曹洪光,拜见王爷。”
来者是个五六十岁的老汉,着一身麻布衣,头发花白,口中牙齿掉落几颗,垂垂老矣,却精神抖擞,面色红润。
“起来吧。”
叶千歌收起笔,吹了吹纸上残留的炭渣,细细看了眼,止不住摇头喟叹,炭笔终究比不得铅笔。
曹洪光表情怯怯,低着头,不敢四处打量,显得十分拘谨。
“本王找你来,是想做两个物件。”叶千歌说着,示意绿芷将图纸递给曹洪光。
曹洪光接过一看,眼珠子顿时瞪大了,目光死死盯着图纸。
“难道做不出来?”见老者呆住了,叶千歌不由皱眉问道。
曹洪光反应过来,急忙道:“做的出,做的出,只是此图——”
“此图怎么了,莫非是本王画的不好?”
曹洪光连忙摇头,眼中放光,很是激动道:“王爷画技惊人,小的做了数十年木匠,见过的图纸何止上千,唯有王爷的图纸最是清楚,栩栩如生,一目了然,就好似一个物件黏在纸上一般。”
叶千歌笑笑,并不以为意,他的画法,连素描都算不上,只是简单的勾勒几笔,从几个不同角度将之呈现出来而已。
“需要多久?”
“王爷既已将每个部件都画的这般详尽,还标注了尺寸大小。”曹洪光话中带着一股自信,“小的今夜即可将之做好,明日王爷醒来,便可见到画中之物。”
“这么快?”叶千歌有点诧异,有些不放心的道。
“王爷大可不必担心,小老儿敢这般说,自有信心为之。”曹洪光怎会听不出叶千歌话中的意思,无非担心欲速则不达,品质无法保障。
一旁的绿芷小声道:“王爷,据说此人的祖上,师从公输子,传承有序,手艺极佳,每年皇宫的修葺和营建,都由他主持。”
公输子鲁班,那可是木匠鼻祖!
叶千歌暗惊不已,便不再多说什么,任由曹洪光去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