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束手无策,朱棣也皱着眉头,朱颜血一直紧紧的闭着眼睛,我一摸额头,烧的厉害了。军医道,“没法子了,再不治,她脸上要烂的更厉害,以后别让她照镜子就是了。”
说着,便拿起一壶药酒,对着朱颜血的脸开始清洗,朱颜血脸上吃痛,立刻扭动起来,我不敢再看,只得扭过头去,朱棣将我的头捧在怀里,等到军医全部清理完才将我放了出来,军医道,“现在可以了,尽快把她带回营地让她歇着吧。”
依旧是我和朱颜血一骑,朱棣和军医一人一骑前后夹着我,缓慢的往前走着,待我们到营地的时候,整个营地一片肃杀,很多战士都在噬血舔伤,我正准备劝朱棣歇息一会,他却红着眼睛告诉我,不歇息了,天一亮,便带着大军再杀过去。我大惊道,“王爷,您疯了吗?这是不理智的啊!战士们战了一晚又行了一夜,一点也没有休息,这样透支他们,只会……”
“只会什么?”朱棣冷冷的看着我,顿了顿,才一字一句的说道,“李景隆自从任命以来,一直都含含糊糊的和我对战,一直到昨天晚上,他拉了平安来做副将,他那六十万大军才真的显示出应有的能耐来,我们这边如果不一鼓作气除了他们,等他们准备充分,再养的人壮马肥,那我们便是活脱脱的等死了!”
朱棣一向稳重,即使胜败乃十兵家常事,我也从没见过他这么不安过,也是吓得不敢再说话,只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边,看着他用手不断的敲着桌子想事情,良久,他才跟我说道,“阿漪,你可能从没有见过今晚这样的我,有些害怕。可是这么多人,谁也不知道我的真实处境,谁也不能真的去理解我。如果我战败了,他们了不起收拾家伙四处逃窜做个流民,可是我能往哪里躲呢?
从那天我在王府中询问大家是反是忍开始,也许大家不过是一时意气,可是我便已经想到了今天这一幕。对我而言,每一次战斗都是决战,从我们起兵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背上了反贼的罪名。除了王府里我的妻小跟着我没有办法之外,三保,道衍,张玉,越龙城,你,天下还有谁是真正的支持我?今晚这些为我浴血奋战的部下真的信得过吗,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在另一个夜晚把我的脑袋拿去找允炆求一个官位?我的铁蹄曾踏遍蒙古,纵横千里,但我并不是皇帝,我可以击败朱允炆十次,他依然是皇帝,但朱允炆只要击败我一次,我就可能永不翻身,沦为死囚!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每一战都可能是最后一战,我只能用性命去博,所有人都输得起,输了可以回家,可以投降,而我,只要输一次,等待我的只有死亡和屈辱。”
我看着朱棣憔悴的脸,终于明白,这场权利的角逐,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一场不能输的游戏。后人只记得他登上皇位那一刻的光荣,却没有几个人能理解他在争夺那殊荣的过程中所经历的痛苦和折磨。对他来说,获得胜利根本不仅仅是为了夺取皇位,而是为了活下去。
我沉默无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朱棣停了一会,才低声对我说道,“对不起,阿漪,我的战士们,就在今晚失去了很多,我心里实在不好受。跟你说这么多不该说的话,徒增了你的烦恼,于我也没有什么好处。我严令禁止你随军前来,可是自从出发那一天起,又无时无刻不在盼望你的到来,你看……我是不是矛盾得很?”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他,“我来了,我来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半步!你上前线,我就陪你去,你叫人给我准备一件铠甲,明日我和你一起!”
朱棣本也紧紧的抱着我,听完我的话,却将我推开,“不,不行,你在这里等我就够了,你绝不能跟我一起去涉险,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求你们能得一个安宁,维持从前的日子罢了,如果你跟着我一起担惊受怕,那我做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呢?”
“朱棣!万里江山不是你一个人便能打下来的,我陪你,将来才有资格享受你许诺我的生活。”
朱棣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两只玄黑的眼眸水汪汪的,不时地颤动,“好!你便随我一起!有我朱棣在的地方,就有你的一片土地!”
我又投入他的怀抱,久久不愿分离,天色刚亮,朱棣已经率着大军赶到河边,对岸便是李景隆的大军。李景隆的手下有平安和翟能两员经验老道的大将,再加上六十万的兵力,他有足够的实力将朱棣一举击败,可是我却总是想着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说的那句话,朱允炆说过,千万不能让他背上弑杀亲叔的罪名。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朱棣的生命安全至少是可以保障的。
我不管什么荣誉,什么面子,我要的只是他平平安安罢了。
两军一开战,便杀的不可开交,平安亲自带军杀入燕军的后翼,势不可挡,朱棣并没有因此乱了方寸,他又派手下大将邱福去直击李景隆的中军,没想到邱福也失利而回,而朱棣自己,却带着一队人马去包抄李景隆的左翼,如此突击,本来是朱棣绝妙的谋划,可是无奈燕军只有十余万人,而李景隆手上却是六十万大军,他们有足够的人跟我们耗。
我一直紧紧的跟在朱棣身后,从没有如此近距离的见过他举枪杀敌。
今天的朱棣仿佛杀红了燕军,亲自拿着长矛横扫过去,顷刻间已经杀了数十人,而我,便拿着绣春刀不断地帮他清扫前来偷袭的小兵,我也杀红了眼睛,谁敢动我的朱棣,杀无赦!杀无赦!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诌狗,何苦要我去怜悯!
就在此时,却有人前来报,“报~~~~~!不好了王爷!不好了王爷!”
我回身呼道,“什么事?”
“李景隆也多于我们几倍的兵力包抄了咱们的左翼,咱们的后方已经全面被包围,再也不能前来接应王爷了!”那人说着,几乎要哭出来吗,而我才是真的傻眼了!
后军全部被困住,那朱棣和我便是孤军深入敌境,孤军奋战!我们现在是众矢之的,所有的南军全都蠢蠢欲动,谁都想捉拿了朱棣前去邀功。如果杀不出去,就是一人一刀子,也能把朱棣割得骨头都不剩!
我垫在朱棣身后,朝四周看着,一面问道,“现在怎么办?!”
朱棣冷哼一声,“等人来救看来是不可能的,等人救不如自救,如若杀不出去,漪儿今日便和我战死在这里,咱们生不能同被,死而同穴吧!”
说罢,朱棣已经如困兽一般厮杀起来,他将箭筒子里所有的弓箭都抽了出来,连环射击出去,箭无虚发,箭箭伤人,而他自己的战马,也不断的被南军的弓箭射伤,已经和部下换了三匹战马了!
看着他几乎发癫的冲势,我才知道他每一次出征面对的都是什么,不由得热泪盈眶,也发狠的杀了起来。箭用光了,朱棣又抽出腰间的宝剑,见人就砍。我们一路杀,一路退,终于退到了河堤边,总算逃离了李景隆大军的腹地,而此时平安翟能全都汇集过来,他们全线冲杀过来。
而我们手上还剩下的兵力几乎已经可以数的出来了。朱棣退到我身边,万念俱灰的说道,“阿漪,不料你我今日葬身河堤处。将来不知道是万人唾弃,还是有人会给我们烧两把纸钱。”
我牵住他的手哭着说道,“别这么说,会有转机的。”
可是我自己也完全没有了信心,难道历史记载错误了吗?朱棣就是手眼通天,如有神助,也不可能仅凭着自己所剩无几的那一点点兵力从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啊!
朱棣的宝剑早就因为砍杀无度,断了刃,他突然对我说道,“阿漪,把你的绣春刀给我。”
我大惊,“你要做什么?”
“壮士终有一死,如若不能敌,与其在他们手上屈辱而死,弗如我自己了结了自己。”
我紧紧地抱住了剑柄,摇着头道,“不!不!你答应我的,不可能是这样的,再想想办法,我们一定能突围出去的。”
朱棣皱着眉头,看了看身边的将士,又看了看我,突然眼前一亮,我朝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是一个高坡,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想法,却见他突然斩断燕军的军旗,用手持着,往那高坡上跑去,站在坡上,一边摇着旗帜,一边对着坡下不断呼喊,“这里!这里!”
所有人都惊住了,想不到朱棣还留了这么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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