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许夏希近乎逼问的话语,李贤波不见慌乱,从容不迫地回答道:“如果许律师担心的只是这个问题的话,现在大可以不必放在心上了。”
“什么意思?”
“就在两个小时以前,我已经和阳氏解约了。”李贤波慢悠悠地丢下一个惊天巨雷。
许夏希大吃一惊,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沉默了足足有三分钟,才重新开口:“即便如此,律师的职业道德也要求我们保守在案件办理中获悉的当事人的隐私秘密,哪怕是已经结束了委托代理。”
李贤波神情轻松,泰然自若地反问许夏希,“难道没有我提供材料,你们就要不回那十艘船舶的所有权了吗?”
许夏希再次面露诧异,没有预料到李贤波竟然会这么说。
是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杀手锏,还是故意说这种话来唬他们的?
正当夏希犹豫时,李贤波已经笑着说道:“你不用太吃惊,我并不知道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那你……”许夏希狐疑地看了李贤波一眼。
李贤波微微一笑,神色间却又夹杂着些许微妙的情绪,许夏希一时看不怎么分明,就听对方说道:“我只是相信傅厉宸不会输。”
许夏希:“……”
这下子轮到许夏希神情微妙,说不出话来了。
但凡换一个人说出这番话,她都不会是这反应,可这种近乎把傅厉宸看作神祗的说法,怎么也不该从一个处处和傅厉宸作对,无时无刻不想把傅厉宸压下去的人口中说出来吧?
实在太奇怪了!
李贤波却一脸理所当然,神情坦荡地说道:“傅厉宸是我唯一认可的对手,他不可能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
这笃定的语气,这坚定的信任……
许夏希悄悄撇了撇嘴角,这话听起来更像自夸吧?
“好吧!假设我们已经有办法了。”许夏希没有再纠缠那个话题,直接了当地说:“但这和李律师您的行为并不相干吧?也不代表您可以做损害当事人利益的事情。”
李贤波瞥了许夏希一眼,笑道:“按理说,我给你们提供材料会对你们很有利,可看你的反应怎么比我还不乐意了?”
当然是因为许夏希不屑也不要以任何卑劣不合法的手段赢得一个案件,那只会玷污她穿在身上那件律师袍。
再者,李贤波突然转性反过来帮他们,怎么看都透着一丝古怪,她要是真的信了,用了李贤波的东西,那将来吃亏可就没地方诉苦了。
只是这些原因许夏希并不打算一一和李贤波说明,她微抬下巴,冷笑一声,“所以李律师还是把事情说清楚一些。”
李贤波静了片刻,唇边泄出一丝轻笑,忽然说:“许夏希,你真有意思!”
许夏希不为所动。
李贤波似乎也意识到不把事情说清楚,许夏希不会退步。
他微微叹了口气,才说:“首先,既然你们已经有办法把那批船舶的所有权完整地弄到手,那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有改变,也就不存在我的作为会损害委托人的利益这个说法了。”
许夏希顿了顿,忽然觉得,李贤波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不过她明智地没有接话,而是等着李贤波的后文。
“其次,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和这个案件说有关也无关,确切地说是与委托人,也就是阳氏没有太大的关系。”李贤波终于说到了关键点。
许夏希略一挑眉,敏锐地把握住关键点,“和阳氏没有太大的关系,那和谁有关?”
李贤波轻笑了声,没有直接回答许夏希的提问,缓缓说道:“在西市的案子中,你应该能看出我的办案风格,我从来不赞成弄虚作假。
当初万宗就玩了一招‘偷天换日’,意图蒙混过关,被我拆穿了,之后傅厉宸也离开了万宗;我原本以为他们会吸取教训,却没想到有些人竟然还要故技重施,甚至妄图把我拖下水。”
即便李贤波没有说得很清楚,但许夏希已经明白过来,对方说的正是俞莹莹。
阳氏擅自把抵押权给了德运船舶有限公司,如果没有‘弄虚作假’,伪造一些材料,恐怕还真做不成事。
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因为船舶所有权目前的确登记在阳氏名下,那些不太重要的文件有瑕疵,大家也不会太在意就把这件事给放过去了。
经李贤波这么一提,许夏希才恍然明白过来——俞莹莹的作为真要深究的话,事情可大可小。
李贤波没给许夏希想清楚的时间,直接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材料放在许夏希面前。
“这些是那批船舶的产权登记证书复印件,上面已经写明了抵押权在德运,但是抵押权的登记变更是要经过海事局的审核,而这些正是审核材料。”
许夏希一边翻阅面前的材料,一边暗暗心惊起来。
这些材料,有大部分一看就能够轻易看出伪造的痕迹。
最明显的就是那些船舶照片——许夏希不是专业人士,当然看不出P图的痕迹,但现在那批船舶正在国外运营着,从船舶所有权转移到阳氏名下一直至今都未曾回国。
阳氏又从哪里拍到船舶停泊在口岸的图片呢?
许夏希甚至怀疑阳氏目前知不知道那些船舶究竟在哪里?!
这些照片以及船舶检核的材料都是船舶抵押权登记所必须的材料,而真正这些东西都在唐氏手中。
阳氏没有,又要办理抵押权登记,可不就只能伪造了吗?!
许夏希翻看过一遍后,又将这些材料推回给李贤波,皱眉问道:“就算这些证据能够证明阳氏在抵押权登记设立的时候造假了,但是现在抵押权已经设立了,凭着你给我的这些东西可不能推翻已经设立的抵押权。”
这个在法律上是有说法的。
不能因为政府或者当事人的过错,而损害‘善意第三人’的合法权利。
德运作为第三方,通过正当途径取得了船舶抵押权,他就应当是‘善意第三人’,而这个船舶抵押权就是他的合法权利,法律应该保障这项已经设立的权利不因为别人的疏忽过错而灭失。
简而言之,就是错有错着,已经成为既定事实的事情是不能变的。
如果有什么问题,海事局顶多也就追究阳氏的责任。
李贤波耸耸肩,“怎么要回抵押权那是你们的事情,我只是告诉你,这些材料都是俞莹莹准备并且由她亲自交到海事局去的,接下来该怎么做就看你们的了。”
许夏希终于明白过来李贤波的真正目的了。
李贤波并不是要帮他们对付阳氏,反而是要为阳氏开脱。
李贤波大概早就预料到阳氏通过欺诈的手段是不可能真的把那批船舶的所有权搞到手,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办阳氏把这个锅丢给俞莹莹,就如同当初俞莹莹在西市对谭芝做的事情一样。
许夏希一时无言,心情复杂,面对重新被推回自己面前的材料,她有些无措,也不知道该不该瘦下来。
李贤波却没给她太多时间犹豫,直接站起身,淡淡道:“总之这些东西我已经给你们了,你们愿不愿意用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他的外套,深深地看了许夏希一眼,却没有说话,干脆利落地往外走去。
许夏希面对新鲜出炉的烫手山芋,一时有些头大,只好先把这东西捧回去,丢给傅厉宸。
简明扼要地把李贤波的话转述了一遍,疑惑地问:“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这么做对他没有好处吧?”
要说李贤波是收了别人的钱来办这事的,也经不起推敲,刚才李贤波可是一副很随意的样子,就好像许夏希要不要用他的东西对他都无关痛痒。
这可不是一个收人钱财的办事态度。
傅厉宸拿过那沓材料翻看一遍后,神情先是凝重,随后摇头失笑,轻叹:“果然是他会做的事情。”
“他?”许夏希一脸迷糊,没明白过来傅厉宸究竟说的是谁。
傅厉宸却没有跟她解释的意思,反而将材料还给她,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许夏希:“……”
这正是她想问的事情好么?
不要甩锅甩得那么干脆好不好啊!
许夏希见傅厉宸打定主意不给她建议,苦着一张脸,纠结了老半天,最后把材料往桌上一扔,很光棍地说:“不管了,我还是先把这个案子处理好再说吧!
回来的路上,我已经约了冯雅和秦瑶瑶,明天这时候去和阳氏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德运的人应该也会来,到时候一次性把事情都解决了,这样才能不留后患。”
“德运?”傅厉宸有些意外,“他们现在手握抵押权,你确定他们会愿意来跟你谈?”
许夏希笑了起来,语带狡黠,“这就要看唐学长的本事了。这件事我直接跟他说的,让他去和德运交涉。
不是都说唐氏在京市商界叱咤风云吗?现在就是他这块招牌发光发亮的时候了。
如果还不行……”
夏希一咬牙,坚定地说:“那就法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