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我们大可庆幸,菲利普太太不能及时找到她的兄弟。否则,若是让她亲眼见到她妹夫那毫不讲理,阴险狡诈的模样,她恐怕就得和她那可怜的兄弟一样,跌坐在椅子里,惶恐得心脏狂跳,手足冰凉了。
菲利普先生可没空理会他那在他看来明显年轻毛躁的小舅子,实际上他自己都焦虑得有些神经质起来,他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嘴里不断强调:“这办不到……”
贝内特先生倒是不为所动,他十指交叉着安稳坐在椅子上,以一种极其平和镇定的语气劝慰他安静下来。
菲利普见他这般冷静自持的模样,只觉得满身力气无处使,最终也只能按他所说泄气地坐下,但他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大声叫嚷着:“办不到!”
嘉丁纳先生被他这一嚷,总算找回了些神智,于是他也焦急地跟着喊:“没错,这根本是异想天开,绝对办不到!”
贝内特先生并不太介意他们的激烈反应,他虽然向来做事拖拉,但一旦他下定了决心想要做成某件事,那他的勤快程度,绝对足以支撑任何阴谋诡计一环扣一环的实施。至少他自己确信,在他这个年纪,还是有精力能够冒险的。
打从他脑袋里冒出这个主意,就已将众人会有的反应一一都考虑到了,如今男士们的激烈对抗也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内,甚至比他预料的还要好一些。
出于这样一种心理上的优势,贝内特先生倒是越发显得从容不迫。从谈话的一开始,他便没把眼睛从玛丽的身上移开过,现在他依旧看着她,不过眼神真是伤感得叫人心碎。
任何时候,只要激动的菲利普先生和他的妻弟肯从愤怒恐惧的情绪中稍微脱离开一下,那么他们绝对不会忽视这一情况。不过这恐怕是件极难做到的事情,于是他们便也毫无意外的彻底失去了掌控局面的机会,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被自己一向所敬爱的绅士玩弄于股掌之间,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蠢兮兮地追随着他分析。
“一对夫妻无意中杀掉了他们的孩子,他们但凡还对那个孩子怀抱一点点的爱意,那么你们还能够指望他们能够相安无事的生活在一起吗?
“玛丽还活着!”嘉丁纳先生难以忍受地狂叫。
“还能活多久呢?她已经七天没吃东西了,甚至连水也咽不下去,厨房里每天都为她准备了新鲜的鸡蓉麦片粥,可她从来也没有机会吃上。她唯一补充的那点水和能量,还是我们用棉花沾湿后放进她嘴里的。
哪怕咱们同意,医生也不敢给她治疗。如果玛丽还能醒过来,不管是变成傻子,还是变成疯子,那么情况还能另说,但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们还相信她能活下来么。如果不相信,那你们又有什么理由来阻止我做出最坏的打算。”
“……”这点还真是不可反驳,但对菲利普先生来说,哪怕希望渺茫,身为一名律师,同时身为这个家庭的一员,他也有责任运用他的理智阻止他的连襟犯下这样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这样想着,他不禁咳嗽了一声,提醒道:“约翰,咱们都知道情况不容乐观,但越是这样,咱们就越得保持冷静乐观。鉴于你不是个律师,对于这样的事情大约还没有足够深刻的认识,我有必要额外强调一下。在咱们的国家,只有妻子被举证通奸才能申请离婚,那么现在首要条件已然达不到啦,其他的更不用妄想了。
每年整个英格兰的离婚申请还不到50例,最后得到受理的还不到一成,这50例里头,涉及的不是大贵族,就是巨富之家……所以,你知道。喔喔,等等,别急着开口。”
菲利普先生越说越激动,在亢奋的情绪驱使下他产生了一种自己战无不胜的错觉。他现在生怕自己被别人打断,于是赶忙竖起右手食指阻止了想要开口的贝内特先生。
他仿佛成了战场上的常胜将军,好像正要指挥千军万马一样站起来挥手道:“你绝不敢想象这其中需要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金钱,绝对不止!”他加重了语气断言:“哪怕申请成功了,从上诉,分居,一直到正式离婚,教会到国会,各种程序一样也不会少,到最后搞得你倾家荡产,然后几十年过去了,你会发现你们实际上还是离不了婚……”
“……所以我最终的打算根本就不是离婚,”贝内特先生不耐烦再看他表演,他骤然打断他的高谈阔论,不顾对面两人惊异的眼神,他干脆利落地切断了所有退路。
“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此时此刻,我在你们心中无异于一个最玩世不恭的流氓恶棍。我并没要求你们能支持我谅解我,说点儿再恶毒不过的话,假如有一天邦妮给你生了个孩子,却又在她给她洗澡时被意外弄死了,或者西莉亚在你眼皮子底下给蓓琳娜举起餐刀在心口上捅个窟窿,再也不会哭,不会笑。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你们才能充分理解我的痛苦。
不用再露出这样愚蠢的表情,玛丽的呼吸已经越来越细弱,你们绝不会比我这个做父亲的更加恐惧惊慌,看在孩子的面上,大家都行行好吧。
难道就因为玛丽并不是常理上招人喜爱的小宝贝,所以你们就能够心安理得的对她即将要消逝的事实无动于衷吗?”
“……”这点可没有人敢承认,哪怕嘉丁纳先生一开始觉得想强调自己一直以来最偏爱的就是玛丽,但在看到贝内特先生质问时那狰狞可怖的脸色,他也识相地赶紧闭嘴了。
而如果连嘉丁纳先生都没有立场在此表露真情的话,那谈话的主控权自然而然就又落回了贝内特先生手中。
只听他叹了口气,而后继续道:“我需要和佩妮协议分居,谁都不能阻止我。我倒真想和她离婚,这样就能够轻松解除当年签下的婚前协议,我的女儿们也不至于在我死后只能得到区区5000英镑。可惜的是我自己也很清楚,这根本办不到,所以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协议分居,这是我最后的决定,她那4000英镑嫁妆我会全部还给她。你们心里很清楚,我完全可以理都不理她,自己吞掉这笔钱,但她毕竟还是孩子们的母亲,在一定的限度内,我倒是愿意尽量给她体面,这笔钱一年能够产出200英镑的利息。除此之外,每年我再补贴她250英镑年金,如果你们不愿意照管她,我可以在伦敦给她另外租间公寓作为安顿。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她必须滚出这栋房子,离我们所有人远远的,再也不要让我看见她。我很明白这样做会在头几年掏空我所有的存款,不过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过去的十几年,她没有一天不在算计着花光家底,我最后再忍受一次,当然也还可以接受。
我是玛丽的父亲,我绝不能容忍自己在她活着的时候不能好好照管她,在她死了之后,还要叫她遭受别人的侮辱。我得为其他的孩子考虑,一个脑袋正常的父亲,绝不会同意这样一个单纯到近乎狠毒的女人毁掉他所有女儿的人生。
至少在孩子们成年,踏入社交界之前,不能纵容她们和她随意见面。孩子们万一因此修习到她那种神经质般的自私自利,想想都叫人毛骨悚然。
我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人生本来就没有太多的指望。为了我的孩子们好,余下的人生我也没有兴趣自找麻烦去追寻其他女人。至于佩妮,她如果有意愿,大可自行其便。万一分居期间她有幸和其他人生下孩子,想来争夺浪博恩的地产,我也完全无所谓……”
“要真有个野种你恐怕又有所谓了!”谈了这么久,贝内特先生不是打断话题就是对他们这些无关人士下诅咒,嘉丁纳先生好涵养能够忍耐,可菲利普先生却早已忍无可忍,听到贝内特先生越说越过分,菲利普先生总算发现不用再忍了。
可惜贝内特先生发怒起来更加不是省油的灯,像他这种平时不爱斤斤计较的人一旦跟人较起真来那是铁锤敲木钉句句到肉,他当即就冷笑着反击说:“你脚下这宗财产在我死后注定不会由我的女儿们继承,既然如此,你倒是说说看它最终落在谁手上对于我来说到底有什么可介意的?”
说老实话,菲利普先生没怎么听懂他的意思,他心里还暗想他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竟没头没脑乱说一气。
“先生们,都冷静一下!”菲利普先生还想说话,却被嘉丁纳先生不着痕迹地拦了下来,他开诚布公地对他讲:“吉蒂刚生下来时佩妮着急要男孩……总之她现在已经不能再生育了,这个话题我们迟点儿再谈吧。”
菲利普先生先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发愣,然后他就像触电一样猛然跳开。这下不用嘉丁纳先生费力挡住他,他自己就因为窘迫满脸尴尬地退避了。
“好吧,我想我们都是来解决问题的。”嘉丁纳先生不失公正的提醒双方。
“我们当然是来解决问题的,否则我真想不出我们浪费时间坐在这儿是在干嘛。”贝内特先生干巴巴地说,他说这话时差点儿又摆出讽刺的嘴脸,但就像他自己说的,他的本意是处理好后续这些事,并不是为了发脾气来的。再加上他无意中注意到嘉丁纳先生一直在专注地看着他,他便也有意克制住自己不使情绪过度外泄。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想我要先申明一点,我并无意迁怒你们,尤其是你,爱德华。我始终坚信你的品质优良,现在的你无疑更加证明了这一点。你确实是个极为正直可敬的青年,在我眼里你比你父亲都更加让人信任,我直到现在依旧觉得你多少是能理解我的。
说句心里话,任何人碰到我们今天碰到的这种事,都难免要对当事人产生有失偏颇的看法,再理智的人都可能把持不住自己进而参与到流言蜚语中去,甚至连当事人自己有时候都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所以你看,虽然我拼命说服自己应该相信你,但实际上我根本不敢指望你真能体谅我。我唯一敢有所期待的,只是你会因为顾念你可爱的外甥女们而答应我这最后的祈求。”
贝内特先生说到这里,见嘉丁纳先生并未反驳,反而进一步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他的语气不由变得更严肃,也更加诚恳:“......我请求你回去之后和蓓琳娜好好商量,看能不能以你的名义另外再开设一个账户。
你姐姐离开之后,我打算亲自教导简和丽萃,扣除把吉蒂和莉迪亚送去上等专科寄宿学校念书的费用,那么家里每年应该还能剩下不少钱(我只能把她们送走,否则你姐姐为了能守着莉迪亚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会把那些钱以赠予的方式转送给你……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或者她们有了正当的需求,还请你以同样的方式把钱转赠给她们。
这样重大的事,我谁都无法信任,只信任你一个,我要求菲利普过来,就是要他做这件事的见证人。
你可怜的外甥女们谁都指望不上,她们就只有仰仗你和她们的姨父。看在上帝的份上,爱德华,能答应我吗?”
嘉丁纳先生面无表情的听着,旁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内心正经历着怎样天崩地裂般可怕的动荡。
他挣扎着想答应,因为面前这个他所尊敬的老绅士提出的要求其实完全在情理之中。即使没有这件事,只要他开口,他也一样义不容辞。而考虑到他自己手头一向十分宽裕,他不仅会答应,恐怕他还会很愉快得再在背地里偷偷添上一笔钱。可是情感上,他一点儿都不想做出允诺。
他很明白,一旦他应下了这件事,那么后续就成定局了。随之而来的分居处置,哪怕过程再平稳,大家的情绪再镇定,也必定会使家族关系产生难以愈合的巨大裂痕,特别对孩子们的影响,很难说那不是毁灭性的。
而事情的为难之处就在于以贝内特先生本身既聪明又富有洞察力的头脑不可能会预见不到这一点,如果他甘愿冒此风险也要实现这个目标,那么这个决定所代表的强烈意志和背后所蕴含的坚决也就不容置疑了,而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嘉丁纳先生才体会到了翻倍的痛苦。
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口干舌燥地枯坐着,眼神在贝内特先生和菲利普先生身上来回变换。
在这一过程中,他无意识地张口又闭口,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正当他进退维谷之际,贝内特太太闯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嗷嗷哭泣的吉蒂和莉迪亚,而简和伊丽莎白因为背叛了与父亲的约定擅自放母亲下楼而心怀不安。她们忐忑地站在门外,低着头因为别有顾虑都不敢进来。
虽然贝内特太太这样嚎哭喊叫着撒泼的劲头让嘉丁纳先生心里很是羞耻,但他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感谢上帝!”
贝内特太太是个拥有野兽般强大生存直觉的女人,这种直觉无疑称得上是一种智慧。这点从最后是她捕获了贝内特先生而不是她的姐姐,或者当年其他任何一个比她更加明艳动人的姑娘就能看出来。
她那比东非大草原上的鬣狗还要敏锐的直觉让她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从来都不用浪费时间去思考。她只消哭上几声,发泄出她的痛恨与不满,就能够立即行动起来,依靠她那叫人匪夷所思的运气化险为夷。
在充分消化了贝内特先生打算要抛弃她的事实后,她并没有像一般意义上的女主角或准弃妇那样,一遭伤害就哀痛不绝四处求告乱发脾气,或者强作镇定,把自己弄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
她做不来那些看起来一点好处都没有的傻事,所以在痛痛快快地哭了一阵之后,她根本不理会她姐姐好心的殷殷劝慰,而是遵照她自己的意愿,以最快的速度强硬地把孩子们聚集在了一起。这一过程太过粗暴,以至她的两个小女儿都哭得灰头土脸。
不过这点小事情与现在严峻的形势一比,也就不值一提了,至少这个做妈妈的已经完全没有功夫理会。只要能拯救她的婚姻,她确信所有的手段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于是现在,她就像驱赶农场上的牛马一样,怀着不太愉快地心情,殷切地驱赶着她的姑娘们替她破开了书房那扇大门。
而进入书房后,贝内特太太并不向任何人求助,一想到大家是怎样联合起来坑骗她的,她就觉得出离愤怒。
这次她决定一概不理,一概不靠,倒是床上静静躺着的玛丽突然显得乖巧可爱起来。
一旦产生这样的错觉便足以使她将那点悲伤无限放大,进而支撑她以一种呼天抢地的姿态轻巧越过一纵先生们的阻拦奔到玛丽的面前哭得伤心欲绝。
“哦,玛丽,玛丽,妈妈的宝贝,看看你这没精神的模样,我就知道,我早就料到啦。除了我,没人配照顾你,看看她们把你糟蹋成什么样子?全身脏兮兮的,活像个没妈的野种。男人们生来就粗心大意,谁能指望他们能照看好一个孩子。
老天爷,我真是在活受罪,一想到你和莉迪亚,我简直要神经错乱啦。因为你们,我遍身发抖,东倒西歪,腰酸背痛,心跳加速,吃吃不好,睡睡不着,从白天到黑夜,一刻也不得安宁。妈妈的心肝儿啊,你一定要睁开眼睛看看……
噢,你爸爸在干些什么?简直叫人伤透脑筋。要是一开始就让妈妈照顾你,你现在肯定早就像莉迪亚一样满地乱跑啦……”
“我恐怕她不能如你所愿,”贝内特太太还没说完,便被她的丈夫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你好似忘了某些很重要的事,你的‘心肝儿宝贝’是摔到了脑子,不是烧坏了脑子,麻烦你看看她后脑上的那个大疤,想想这到底是怎么来的?!”
显然贝内特先生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控制不住语言,更控制不住行动。他一边暴怒地狂吼,一边粗鲁地拉扯贝内特太太的胳膊和肩膀,企图就此将她扔出去。
但贝内特太太可没打算让他如愿,她气极了,两手死命抓住边缘床沿,倔强地横在玛丽上方,不管她的丈夫怎么拉扯她,她就是不肯松手。
贝内特先生力道过强,小床都被他拉得嘎吱嘎吱摇晃。
贝内特太太摇头痛哭,始终不肯撒手,她孤注一掷地叫嚷着:“谁都不许碰我的孩子,非得这样伤害我不可吗?噢......我快痛死啦!”
孩子们看到这一幕,个个满心惊恐地尖叫不停。
大伙儿赶忙冲上去阻止那夫妻俩,菲利普太太看出了事态严重,边小声呼喊着上帝,边趁此机会小跑进来将几个孩子揽进怀里将她们带离现场。
大家齐心协力终于将夫妻俩分开,好一番劝慰之下才得以将贝内特先生压制在椅子上。这样一来,大家都累得气喘吁吁。
贝内特太太又是伤心又是痛恨,她不敢哭出声,只揉着她被揪痛的胳膊小心翼翼坐在床边小声抽泣。
此刻玛丽简直成了她精神的全部支柱,她前所未有的体会到了她的好处,她那没有血色的面孔都显得生动可爱起来。
做母亲的将她凄惨的近况收入眼底忍不住一边哭泣,一边爱怜地摩挲起她的脸颊来。
贝内特先生愤恨地看着她,一心觉得她是在惺惺作态。他忍不住露出无比讽刺的表情,正要开口说话,不想玛丽却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
贝内特先生一见之下心神俱荡,再顾不得追究其他,他哆嗦着嘴唇满怀希望地紧盯着她。
刚苏醒的玛丽神色清明,也正定定地望着他们出神——贝内特先生注意到这一点简直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
谢天谢地,在这众人都紧张万分的时刻贝内特太太总算聪明了一回,她惊喜地“哦”了半天也没蹦出半个单词来,这样也就不至于使刚清醒的小家伙受到惊吓。
大家不由自主放低了呼吸,小心谨慎地等待着,好在玛丽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就提出了要求:“......水......”
她那断断续续的低语如同一朵绚丽的烟花在她的家人们心中轰然炸响,一刹那间,大家就如同刚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棕熊,脸上不免流露出几分兴高采烈的恍惚。大伙儿争先恐后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取水的,通知厨房送食物的,寻找医生的,报知喜讯的,大家纷纷忙乱起来,生怕有一丁点儿不周到不尽心使自己落了人后。
孩子们反应不及,依然恍若梦中,但她们一旦醒悟过来,也都欢天喜地尤甚于过节。
哪怕这股劲头过去,简还是不由自主地要感谢上帝。
吉蒂深感庆幸,她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莉迪亚忽然又提起了她的《兔子日记》,开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只有伊丽莎白是个特例,在冷静下来之后,她居然不无讽刺地在简耳边悄声嘀咕说玛丽这次实在是走了好运,总算可以不用再丢脸地向姐妹们低头认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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