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裳将肩上背着的布包中装着的梨递给了几个将士,接着点点头,道了声走吧。
三壮此时才匆匆赶来,他身后还跟了陈蛋和虎小爷,二位少年皆身着西内苑绢布甲,手执着长戟。
风裳满意地拍拍陈蛋的肩,道:“果是好男儿,近几月便长高了这么多,以后继续养着身体,将来定可为国报效!”
陈蛋不好意思笑笑,没说话。
三壮看上去似有些紧张,他望着风裳,道:“小尚,你说延平王好不好应付?听说这如今陛下的皇位当初可差点是他的呢,要是因为心中愤懑迁怒了你我,这...”
风裳白了他一眼,道:“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就我这六品小官,挤都挤不到那位三王爷面前,今日陛下就只是要我们守好游船,切莫有不轨之徒进去就好。关于各个封地回都的王爷公主们都是由大将军率领应家军亲自保护的,何必担心那么多!”
接着,风裳把留个三人的梨丢给他们,率先走了出去,身后一众人立即跟上。
天上孤鸿飞过,风裳穿过西内苑数个训练场与不同回廊,路过玄武门,朝朱雀大街走去。
一路上,繁花萎落,秋菊却盛,文人士子于酒坊中饮酒作诗,有人携伴要前去远处大雁塔之上登高望远。
长安中一片金黄赤红,天空是一行接一行的秋雁飞往南方。
又是一年秋季,她已离家一载有余。
她的腿伤已大好,在长安亦稳定下来,只是不能托孤雁将信带回给爹爹娘亲,告诉他们裳儿一切安好。
除了失了夫君,一切安好。
北凉初秋国祭已到,数位在外的皇子皇女纷纷回都。
因离宫许久,众人皆道怀念幼时父皇带去游玩的长安城外的饮凤湖。
饮凤湖,相传周文王时有瑞凤飞鸣过雍,饮此湖水方得名。
因着秋季长安风景颇好,诸多翠绿叶子染了金黄,在船上游湖时,秋风携来落叶,是极雅致的美景所在。
风裳来了长安一年,并未有机会得见过。
只因饮凤湖是皇家特属,常人无资格去。
今日,穿过朱雀大街,出了明德门后,城外便是饮凤湖。
风裳一直记得在西内苑案件前,凤承天便让她承了国祭时护卫皇亲国戚的任务。
那时,他还道要她跟在应惊鸿手下,多学些什么。
但这些日子以来,却偏偏是他这个人一次又一次地带着她在朝政权谋中如履薄冰地走,教她如何处世,惊鸿却好像离她越来越远了。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
路过大雁塔时,风裳忽听得一极熟悉的声音念着诗。
她一愣,随即停下了脚步,下意识便朝那边看去,一群文人士子执壶相邀,摇头晃脑地吟诵着,哪有她记忆中那个人。
白逍...他是果真死了么?
其实她一直都不曾信的,白逍于凤承天来说,轻易死去岂不可惜?
陈蛋在身后轻声问了句大人怎么了?
风裳失落地摇摇头,又往大雁塔的方向略略一望,便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
来到明德门,唐康便在城门口,手里拿着一披风。
一看到风裳,他立即走过来,对着风裳行了个礼。
风裳立即将他扶起,问:“公公何故会在此?不应该在陛下身边么?”
唐康将手里披风给风裳披上,继而道:“奴才担心应大人在初秋受不得长安凉风,故特意为应大人带了件锦绣披风,向陛下准了假,来将此送给大人。”
风裳感到鼻子微酸,虽不知唐康何故对她这般好,但这份关怀,她亦是感动的。
唐康身后,由远及近地传来数声急乱的跑步声,风裳将披风披好,便越过唐康肩膀,向前看去。
原是那酒肆遇到的“歇马杯”兄弟三人。
他们穿着应家军专属的军装,急匆匆朝她跑来。
站定后,同唐康一般先是对她行了个礼,异口同声道:
“朱雀”、“玄武”、“青龙”
“拜见大人!”
风裳听得有些傻,听三人解释才知原是应惊鸿闲的没事可做,替这三人重新取了这三个颇有内涵的名字。
她又略疑惑地问了句那不是还缺个白虎么?
身后哐啷一声,是虎小爷手里的长戟掉到地上,风裳疑惑地回头瞥了他一眼,他立即蹲身捡起来,挠头不好意思道:“大人,实在抱歉,实是早上起得过早,如今还未清醒。”
风裳并未有所疑,只点点头。
之后玄武道:“大人,将军说今日您与他共守皇家游船,他已在船边候着你了,要您早些过去,好分配今日的任务呢。”
其实这游船布防在前些日子早就排练过不知多少回了,那些排练的日子应惊鸿愣是一次没到。
他是将军,他有种,她当然不能说什么。
只是今日倒是勤快,知道唤她过去早做准备。
风裳没说什么,同唐康道了别,携了百骑一众人朝游船走去。
到了时,只见乌压压一片应家军将游船围着,端是顶尖守卫,风裳总觉着要她这百骑也无何用处。
风裳在应家军里找了找应惊鸿,发现他正被一群人围着,有那日应府前对她挑衅的翎儿。
应惊鸿手里亦同唐康一般拿了件男人才用的锦绣披风。
风裳心里思虑,想应惊鸿的身子什么时候也变得和女儿家一样弱了?竟还需要披风?
这时,应惊鸿微微侧了侧头,便看到了她,他抛开众人朝她走来。
待走到半路,不知看到了什么,他在她肩膀处凝视半晌,随即将手里披风朝一边一抛,之后又转了身,朝回路返去。
那被应惊鸿抛起的披风被秋风扬着打了个旋儿,便落到了地面,应惊鸿就着那披风便踩了上去。
风裳认出来了,那种披风的样式似乎是扬州柳镇温嫂织绣行才会做的,幼时应惊鸿的爹爹总会带着他二人一同去温嫂那里,为他们二人挑选。
浪费!应惊鸿有了钱就能这么浪费么!
风裳一跺脚,跑过去,从地上捡起披风,拍了拍地上的尘土便将其认真叠起来。
应惊鸿这时恰好转身,便看到了她这一动作。
他的神态似乎有些愣住,但随即立刻移开了目光,认真叠衣服的风裳并没有瞧到。
“多年未归,长安风物仍是这般醉人心智,真是怀念幼时父皇带你我几兄弟游船之日啊。”
旁边不知谁低低嘀咕了声:“那时三皇兄你还将九哥推下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