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在榜的,统称贡士,虽说人们不把这叫做进士,但其实差距已经不大了。
除非有特殊情况,贡士普遍都会在最终的榜单上榜上有名,也就是名次差距而已。
因此,虽说后面还有殿试,但对于不强求进一甲的宋念和王琦兄弟俩来说,真正一锤定音的考试还真就是会试了。
这段日子,别说宋筠把会试了解个明明白白,就是宋老太太也能说得头头是道了,和邻居们秀一下知识储备。
当然了,做人家岳母的,为儿子和外甥准备考场大礼包的同时,也不能拉下亲女婿。
像同行的其他人,沈氏考虑到他们没有家眷在侧,想必很多事考虑得不够仔细,干脆也替他们准备了。
食物没放,未免瓜田李下,到时候对方有个肠胃不适,岂不是伤了和气?
所以沈氏只把给宋念他们做的速食粥的配方写下来送过去,要不要这么吃,全凭各自喜好了。
一模一样的东西准备了六份,让胡伯跑了好几趟腿,都送了过去,回来的时候他就说:
“我瞧着赵家姑爷住的人家,还给他们提前请好了大夫,就怕出了考场就病倒了,咱家用不用也请一个?”
这个提醒可太及时了。
之前宋念每次考试,不是在黎阳县,沈氏的铺子就有大夫坐堂,随叫随到;就是在晋州府,直接住在亲表哥家,什么心都不用操。
以至于盘算了一圈,竟然忘记提前请个大夫了。
王绍几乎是立刻就去请,可还是晚了,稍微靠谱点的大夫都被预定了,有的甚至是直接被接到了府里,就怕半路被人截走了。
虽说沈氏也懂一点医术,但还是怕不保险,更何况她给宋念看病还好说,给王琦看病还是有些不方便的。
最后还是晋王的管事,听说了这件事,很善解人意地安排了个大夫过来。
万事俱备,考期也临近了。
二月十五日正式开始考试,但考生却是要提前一天的酉时之前入场。
而对宋念他们来说,意味着吃过午饭就得出发了,不仅是因为路上容易拥堵,还因为入场前还要排队被搜查考箱和衣服。
会试的搜身非常严格,哪怕是再清高的文人,这时候也没空计较是否是被不入流的小吏搜身,反而会希望越严格越好。
而小吏也不会因为被搜身的人可能是未来官员而放水,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恨不得仔细辨认一下衣服上的纹路,生怕有人不择手段地作弊。
毕竟,一场科考如果有人作弊被告发或者查出来,往往面临的是从上到下的获罪,尤其以底层官吏为主,几乎很难逃脱。
而对同届的考生而言,也不是没有坏处。
和作弊考生有私交的、或者号房紧挨着的,重则被打为同谋,轻则再难拿到考试资格。
就是没被拖累的考生,也可能因为几个人的作弊行为而作废了这一次的成绩。
这也是所有人都默认花费一下午时间来一一核查却不敢抱怨的原因了。
宋念按着自己手中的考牌号排在队伍里,前后左右都没有熟悉的人,他也没心思和人交谈,只是双眼紧盯着手中的考篮,防止有人陷害。
毕竟利益足够大的时候,总有人疯魔到觉得除掉别人自己就能上榜了。
好在周围都是正常人,谁也没这么不择手段,甚至好几个人也盯着自己手中的箱子,生怕被人坑了。
“晋州府黎阳县籍宋念。”
终于被叫到了,宋念上前一步,不用人家提醒,就开始脱衣服:
先脱了一层单衣,又双叒叕脱了四层单衣,宋念脱到身上只剩一层了,就哆哆嗦嗦地把脱掉的衣服递给其中一个小吏检查,然后伸展胳膊,左转一圈,右转一圈,让另一个小吏检查身上这层衣服。
好不容易都被仔仔细细检查完了,宋念才匆匆把衣服一层又一层地套上去。
你以为这就是结束了?
还真不是。
宋念又迅速把束起的头发散开,让小吏伸手去检查了一番,防止夹带小抄。
而在检查头发的同时,宋念拿着的考篮里面放着的东西也在被挨个查看,直到确认没任何带字样的东西的存在,对方才让宋念和七八个已经被检查好却没被放行的考生站在一起。
等凑够五十人,也就是一列号房的数量,才有人安排他们排成一队,按顺序进场。
贡院很大,比宋念之前考的每一场试的考院都要大,地上的积雪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堆积在墙角下。
既然说到墙角了,就不得不提贡院的围墙的特殊性:
两侧都长满了荆棘,防止有人进出、内外勾结,因此,贡院还有个很形象的别称,那就是“棘闱”。
正中央有几座楼阁,分别是主副考官监考的公堂、阅卷考官评阅试卷的衡鉴堂、由工匠刻印试卷的印刷房和刻字房。
剩余的建筑,就是整齐排布的号房了,窄**仄,唯一好的是,因为翻修不过几年,倒还算严密,坐进去后不太漏风。
宋念拎着考篮走入自己的号房,立刻就有管理秩序的士兵从外面把号门锁上了。
被关在这样的密闭空间,还得专心致志答题,也就是宋念没有幽闭恐惧症,不然还真是撑不下来。
宋念略清理了一下桌面和床榻——其实也就是两块木板而已。
然后他把考篮里除了吃食以外的东西拿出来,整整齐齐摆在桌上。
至于吃食,还是继续严严实实装好放在考篮里了。
做好这些事,宋念又从桌下拿起了一个瓦罐,里面放着的是雄黄粉。
春闱还好,因为这个季节,虫蛇基本还没有醒来,除非运气特别差,不然不会被咬到。
饶是如此,朝廷依然很贴心地准备了雄黄粉,愿不愿意用,愿意用多少,全看考生的喜好了。
宋念当然是要全用了,他也怕死啊。
要知道,秋闱的时候,被毒蛇毒虫咬伤而死的,数量都不比病重而死的人少。
均匀地撒下雄黄粉,宋念这才松了口气,点亮了号房提供的油灯,固定在桌子的左上角。
这又是一个危险系数很高的存在,有时候写得入迷一个不小心、或者昏昏沉沉没注意到透过号门吹进来的大风,那一旦失火,就牵连很广了。
同样地,每次春闱秋闱因失火而造成的人员伤亡,比例也不低。
生病、毒虫毒蛇、失火……
从这些可能致死的诱因来看,能顺顺利利从白身考到进士,学问如何暂且不提,命还是挺大的。
宋念收拾完东西,趁着天色还不算晚,自己也没有睡意,干脆拿过号房提供的纸笔,就着记忆,默了些诗赋下来,以便正式开考的时候不用绞尽脑汁去想。
宋念在号房里一边勾勒家人们的面庞以给自己增加信心的时候,宋家小院里,一家人再加一个王绍,正围着火盆烤栗子,一边吃一边热火朝天地讨论明日的出游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