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进退唯谷
池月同穆辰在阿泰这里用过鱼虾为主的可口午饭,便同阿泰沿着河岸,来到十里之外他所言的人迹稀少的芦苇荡。
这里的隐蔽处停泊着一叶扁舟,三个人上去,阿泰便在浓密的芦苇荡中穿行起来。
若不是熟练的操船手,想来这样的难行之处,任谁也要被困在里头,进退唯谷。
若不是对此地极为熟悉,想来早就在遮天蔽日的芦苇荡里迷了路,半天也找不到出路。
幸好,阿泰是穆辰信任的船夫,不多时便在这乱草横生,迷宫般的芦苇荡中闯出一条道路,顺利载着他们到了江上,又过去了同样难行的对岸。
到了岸上,穆辰给了阿泰十两银子,阿泰喜不自胜,又嘱咐穆辰,“还是老规矩,回来时在对岸向我发信号,我见了自然会过来接公子。有我阿泰在,即使两军正搞着激烈对战,也会顺顺当当地将你们平安载过来。”
穆辰微笑颔首,带领池月由密林中穿梭而行。将近傍晚时,他们终于抵达一处客栈,在里面休息。
池月伸了伸酸痛的腰腿,又扭了扭脖颈,旁若无人地坐着伸展运动。
几样小菜端上来,池月正要就着米饭吃,却听旁边两人辩论起江上的形势,忍不住侧耳倾听。
“大盛国有温将军驻守,我辛夷国又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一人悲叹道。
“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不好?”对面那人粗声粗气地道,“我们的黎将军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猫,堪比猛虎,耍起双铁戟来那叫一个威风凛凛,万夫莫当!如何比不得他们的温将军了?”
“那也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先前一人嗤之以鼻,“若他真有本事,也不至于回回都被温将军由对岸打个四分五裂,狼狈不堪地回来,咱们的两座边疆城池,也不会如今落到他人之手,夺也夺不回来!”
“嘘,你小声些,也不怕被军士听到,提你人头去见黎将军!”后一人赶忙提醒他,自己也压低了声音,“谁叫咱们没有人家足智多谋,运筹帷幄?不过黎将军已经很不错了,三座城池如今夺回来了一座,不是还前不久占据了人家大盛国边疆的一座汶城吗?若是守住了那汶城,不怕再勇往直前,占据他几座城池,到时候咱们的国力可就连大盛国也要畏惧几分啦。”
“我看悬。”先前一人连连摇头,“汶城在江水对岸,咱们的兵力却大多数在江水这边,那边孤立无援的,如何能立得住脚跟?我看不过一旬半月,汶城便会失守。”
“我知你的家人都在失守的运城里,你才如此对咱们辛夷国狠铁不成钢。”后一人戳破他,“不过平心而论,大盛国在咱们这边不也同样是孤立无援?若是阻止了那边的兵力和粮草运输,想来将失守之城夺取回来也是不日之事。就如同前年,两军不也是占据了就失守,失守了又夺回来,哪里又真的深入对方几分?”
先前一人叹息一声,“但愿吧。”
池月算是听出来,大盛国同辛夷国的兵力相当,已在江水两岸对峙多年,各有胜负,也均是劳民伤财,为此削弱了彼此不少的国力。
她微微叹息,对穆辰蹙眉道:“如此形同过家家般打来打去,好没意思。难道他们不想想,他们的一意孤行,争强好胜,牵连了多少无辜百姓?若不是彼此退让,海阔天空,相安无事该多好。”
穆辰对池月的这番理论哭笑不得,“若都如你这般作想,那么这世界也便太平了。”
“凡人多贪婪,想来我是痴人说梦罢了。”池月自嘲地笑了一笑,埋头吃起饭来。
翌日,穆辰牵来两匹马,两人有了坐骑,一路有说有笑,倒也惬意。
进入一处浓密的森林,两人马踏纷乱的树影,听着鸟鸣奏乐般鸣唱,池月忍不住哼起了小调。
一路上,穆辰听惯了池月哼唱的曲调,只觉与当下普遍流行的悠扬词曲大相径庭,欢快悦耳有如民歌,却又比民歌大胆许多,曲调变化多端,歌词更是胆大露骨,多有谈情说爱的词汇,叫他一个大男人都不免面红耳赤几分。
池月唱起来却是面不改色,有若说着再寻常不过的家常话,倒是叫他心生惊异,愈发认为其并非常人。
霍地,穆辰拉住马的缰绳,微微蹙眉。
池月也止住哼唱,拉停了马,奇怪地问:“怎么了,穆大哥?”
一路上,两人风餐露宿,于彼此扶持照顾下愈发熟悉,池月便也顺其自然称呼其为大哥。
“前面有争斗。”穆辰胸有成竹地道,“我们等一等,过后再前往不迟。”
池月钦佩穆辰敏锐的耳力,更信赖他的决断,于是听从他,矗立在远处不动。
过了半晌,池月正要询问是否可以前行,却听前方有一急切的马蹄声,向着他们这边奔驰而来。
果然,密林中现出一匹快马,马上匍匐着一人,却是胸口鲜血淋漓,眼看着马上之人奄奄一息,便要闭了最后一口气。
见到两人,马上之人散乱失神的眸子,顿时迸发出光亮,竭尽全力将马拉住,整个人豁然摔落到地面。
“我们,我们遇到了山匪作乱。请,请两位前去搭救我主子,他,他快要支撑不住……”话未说尽,来人仰面而亡。
池月大吃一惊,连忙下马,瞧看那人,却哪里还有气息?
她重新上了马,对穆辰斩钉截铁地道:“走,我们去瞧瞧!”
穆辰却纹丝不动,“我们没有责任插手这干闲事,我看我们还是继续赶路为好。”
池月却不以为然,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可这干系到人的性命,叫我如何眼睁睁看着更多的人被山匪掠夺了性命,血流成河,却隔岸观火,坐视不理?”
说着,她索性不管穆辰,转身快马加鞭冲上前去。
穆辰无奈地摇摇头,不得不纵马跟上。
前方的马蹄践踏,惨烈的呼号声越来越大,渐渐的,池月见到尸横遍野中,许多人在相互打斗。
这上百人对战厮杀的惨烈场景,池月还是头一回见到,一时间怔忡在远处,不该如何是好。
她见许多人围绕着一辆华贵的马车,马车帘幔垂落,却不知里面坐的人是谁,面对外面的腥风血雨,却依旧如此淡定,岿然不动。
“保护王子!”马车外面一高头大汉高声叱咤,抹去额头上哗然的血,挥动着红色大刀,奔冲向众多山匪,便是一顿猛杀猛砍,威武恐怖之极。
可对方人数毕竟众多,眼看着刀刀砍上那大汉的躯体,大汉浑身是血,渐渐地体力有所不支。
池月当即下马,提起地上一个尸体所握的长剑,快步奔到大汉的身旁,同他一起御敌。
池月四下里挥洒长剑,逼退了几人。大汉捂住刺痛的胸口,看了池月一眼,不解中又有感激,“多谢姑娘搭救之恩!我家王子,拜托你照顾!”
说着,他瞪起嗜血的眸子,拼尽全力一阵砍杀。
池月左躲右闪,堪堪能护住己身
一人将大刀砍上她的头,池月眸光迸发出冷意,长剑伸出,刺向那人胸口。
登时,那人鲜血长流,横倒于地。
这是池月第一次杀人,惊慌之余,她狠了狠心,再次将长剑对准另一名山匪。
为了救人,杀人是如今唯一之计!
穆辰骑在马上,目不转睛看着肆意杀戮的池月,不由生出浓浓的兴味。
想不到这稚嫩的女孩子,竟能舍己救人,不畏刀光剑影,且嗜血如此,可谓胆大之极,勇气可嘉。
眼看着更多的山匪朝着池月扑压过来,池月也眼看着便体力不支,如先前那名大汉般被一刀毙命,死不瞑目,穆辰再不多想,纵身一跃,恰巧落于池月身边。
抽出身畔宝剑,一道闪电般的剑影划过,无数人头就此落地。
后面的人见穆辰出手,迅如闪电,快如雷鸣,无形间给人一种逼人的压迫感,踟蹰着不敢上前。
“王子身边果然高手如云。”一名山匪头目狠厉地一笑,“如今两败俱伤,也算解了我心头之恨!王子的头改日再取不迟,都跟我回去!”
一挥手间,上百名山匪跟随着头目纷纷隐遁而去。
留下遍野横尸,还有数不清的伤者,安然无恙者甚少。
一人上前,对穆辰和池月拱手拜谢,“多谢两位护驾之恩!”
护驾,王子,俱都说明他们所搭救的,并非凡夫。
池月看向帘幔,却听帘幔里终于有了动静,“请两位前往皇宫小憩。”
这声音轻柔而淡然,似带着一股无力,有若四下里漂浮的柳絮。
池月正要推辞,却听一旁的穆辰道:“多谢,那就打扰了。”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穆辰。穆辰最不喜被人打扰,便也不喜打扰别人,怎的先前不想多管闲事,
此时又答应下人家的邀请来?
果然莫名其妙,叫人摸不着头脑。
可她也乐意前往辛夷国的皇宫一探,权当度假旅游罢了。
来到城内巍峨壮丽的皇宫,池月同穆辰受到了非凡的礼遇。
那神秘的王子到底由车轿中出来,却是一名十多岁的男孩儿,竟是雪白的长发飘然而落,面色也如白纸一般,睫毛如同皮肤一般白皙,就连瞳孔也淡得几乎不见。
这赫然便是一尊堆积的雪人,加上缥缈轻柔的一举一动,似不是凡人,而是遗落人间的谪仙。且那周身散发的尊贵与疏离冷漠,令人只能瞻仰,靠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