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下元节。
楚国四季如春,十月依旧是花草繁茂的季节,虽然晚上的温度比正午时候稍稍低一些,但是却不会觉得寒冷,反而觉得十分的凉爽。
圆月挂在天空之上,像是一轮皎洁的玉盘,泛着莹莹光芒。笔直的街路两旁人潮涌动,叫卖声音此起彼伏,随处可见各种精彩的表演,看得人眼花缭乱。
在这种氛围之下,江采苓渐渐发现南安和洛阳其实还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画舫在护城河水上缓缓的行驶着,花灯挂在街路两旁,照亮了夜的黑暗,宛如白天一样的明亮。孩子们手中拿着糖葫芦或是花灯奔跑着,你追我赶,嬉戏玩闹;眷侣们在灯火阑珊的地方脉脉含情地对视着,许诺着山盟海誓、地久天长。
如果单单看眼前的热闹场景,谁又能分得清这究竟是洛阳还是南安呢?
江采苓本来不愿意出来她今天的右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然而苏清城却说这下元节当夜的南安比起除夕夜都热闹,而且杜念玉似乎对于下元节十分感兴趣。苏清城和小妾丹毒出门游玩这件事若是传到谏官耳朵里,对她也没有好处。
于是江采苓免不得需要盛装打扮一番,碍于她之前的嚣张跋扈人社,若在如此的重要节日重打扮得太过单调清淡,那就太不符合人们心中对十皇妃的印象了。
命胭脂将头发梳得高挑,乌黑的发髻上簪着贵重的步摇珠花,走起路来叮当乱响,脖子也压得酸痛。左三层右三层的锦衣华服十分繁琐,住哪里是出门,这分明是遭罪。
杜念玉的打扮就清爽很多了,发髻上仅仅插着一个竹叶青形状的玉簪,雪白色的罗裙上配着一条大红色盘金穗子,看着既带着不食烟火的仙子气息也十分讨喜。
一路上形形色色的事物很新鲜,苏清城和杜念玉二人看得很开心,一路上有说有笑的,江采苓则默默的跟在后面,眼睛四处环顾,寻思着找一个地方歇脚。正当她看到一个茶楼准备进去的时候,迎面走来了熟悉的两个人。
看清对面人的面容之后,江采苓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看来她还有一场硬战要打,强打起笑容,走到来人的面前,红唇轻扬,“好巧,竟然在这里能遇到太子和吴小姐。”
“小女见过十皇子和十皇妃。”吴晓瑶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知书达理,温柔娴静,没有一点往日的不满和厌恶神色。
江采苓心中不禁暗暗思量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按照道理来说,她上一次打断了吴晓瑶的及笄礼,按照吴晓瑶的性格远远不会像现在这样平和。
除非她已经想好了如何对付自己,江采苓想到这里便更加仔细地观察起吴晓瑶。只见她今日穿了一件荷色齐胸瑞锦襦裙,罩了一件杏黄色羽纱,穿戴上并无不妥。
视线渐渐看向了她身后跟着的侍女,素净的一身青衣瞧着定是个干活利落的姑娘,视线渐渐下移,只见侍女白厚底的布鞋上沾着很多的淤泥。又扫了一眼其他人的鞋子,鞋面均是干净的。
最近南安城中无雨,就算是每天都在街上奔波的人的鞋底都不会出现这么多的淤泥,那么一个堂堂大将军府千金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脚下为何会有如此多的淤泥呢?
就在江采苓思考的时候,栾温之温润的嗓音响起,“这街上吵闹了些,你我兄弟二人好久没有好好聚一聚了,不如我们一同去这附近的茶楼雅间喝喝清茶听听小曲?”
“好!”苏清城狭长的眸子神色流转,神秘一笑,低声凑到栾温之耳边说道,“若是说到喝茶听曲,四哥可就是外行了。要说这唱小曲最好听的人当属莺歌楼的如眉姑娘,那一口温软的小曲听得人骨头都要酥麻了!”
“就听十弟的!”
众人就要去往莺歌楼的时候,吴晓瑶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拉着栾温之的衣袖,“温之哥哥,自从及笄后我父亲就很少允我出来玩耍了。瑶儿想去河边放花灯,还想去看杂耍,总之就是不想闷在屋子里!而且你和十殿下谈事情,无非就是朝廷上的事情,我在旁边也听不懂。”
“是我没考虑到你们姑娘家的感受,我和十弟去莺歌楼,你们就留在这里到处看看吧,姑娘家都喜欢这些好看的灯笼什么的。”栾温之抬手,温柔地揉了揉吴晓瑶的头顶,然后眉眼带笑地看向了江采苓和杜念玉,“瑶儿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倒是劳烦十弟妹、杜夫人帮我照顾她一些。”
“太子客气了,妾身初来南安,着实也想看看这下元爷的繁华风光。”杜念玉柔和一笑。
这栾温之和吴晓瑶一唱一和的,显然是想将她和苏清城等人分开,这让她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江采苓眸子半眯着,显然已经透着不高兴的神情,对栾温之冷嘲热讽地说道,“太子殿下,你们男人名义上说是听听小曲,其实还不是看姑娘去了?本妃今天倒是要亲眼去瞧瞧,那些歌姬舞姬到底有何魅力竟然能让男人们乐不思蜀!”
言外之意就是她非去不可了。
苏清城眉头微皱,这几日他因为忙这些事情冷落了杜念玉,而且加上最近他的思绪摇摆不定,心中一直觉得对杜念玉有着愧疚感。
看出来她真的很想看看这里的风光,可是若是她和吴晓瑶二人去,他又担心吴晓瑶将对江采苓的恼火发泄在她身上。杜念玉不比江采苓城府深沉,良善柔弱如她,怎么会是吴晓瑶的对手?
可是,江采苓做事向来十分有分寸,断然不会无端的拒绝一件事。
就在苏清城准备婉拒和栾温之邀约的时候,栾温之忽然开口说道,“十弟妹既然如此想,那本宫同十弟就去普通的茶楼说说话,这样弟妹应该不会再反对了吧?有些话涉及到朝廷,的确不方便外人在场。”
若是再反对,只怕就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了。
江采苓知道这次自己是躲不过去了,索性也想开了。一会儿她多加注意就是了,如果吴晓瑶真的动什么手脚,她江采苓也不是吃素的。
……
逛了很久,身边并没有出现任何奇怪的事情,江采苓渐渐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多疑了。
就在此时,吴晓瑶突发奇想,一脸天真无邪地低声对江采苓和杜念玉说道,“这些男子都像是跟屁虫似的跟着我,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监视着似的。不如我们逃跑甩掉他们?”
杜念玉似乎有些心动,但是疑惑地开口,“这样不好吧,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没关系,皇妃身边的阿潇姑娘不是很厉害吗,有她保护我们的。是吧,皇妃娘娘?”
没等江采苓回答,吴晓瑶就拉着杜念玉跑了起来,她似乎很熟悉这里的地形地貌,很快就甩掉了那些侍卫。停下来之后,江采苓才发现这里远离了街上的繁华,十分偏僻而且又没有灯照亮根本看不到附近有什么异常。
忽然,从巷子里乌泱泱地走出了一堆乞丐,不容分说就朝着三人扑去,布料撕扯的声音十分刺耳。
江采苓有贺潇潇护着,所以乞丐根本没有机会近身,而吴晓瑶毕竟是将军之女,那些乞丐也占不到便宜。而杜念玉则成为了乞丐们攻击的首选,白色的罗裙被撕扯得不能蔽体,白皙的皮肤和红色的围兜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刺激着男人征服的欲望。
江采苓和杜念玉毕竟有着七年的旧情,不能见到如此场面,贺潇潇此时被吴晓瑶拉过去当挡箭牌,江采苓刚上前准备帮杜念玉的时候,却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撕下了杜念玉身上最后一块布料……
怎么会这样?
“念玉!”苏清城的声音突然出现,紧接着江采苓便觉得胸口被人打上一拳,跌坐到地上,手掌被地上细碎的沙子磨出了数道伤口,同时口腔中蔓延这一股血腥的味道,殷红的鲜血顺着唇角流了下来。
显然,苏清城误会了什么。
苏清城立刻脱下衣服裹在杜念玉身上,而杜念玉则惊慌失措地、像是遇水之人看到了浮木一般紧紧地抱住了苏清城,将头埋在了他的颈窝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像是一个受惊的小兔子,说话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清城,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害怕,好害怕!”
“我在这里,不怕,不怕了。”苏清城心痛地安慰着杜念玉,眼底变得腥红一片,对身后的庆山冷声说道,“这些人,一个不留!”
“不可!”江采苓出声阻止道,这些人一定是受人指使才会到这里的,想要从这些人口中问出点什么线索并不难。
庆山拔刀的手一顿,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苏清城提高音量,声音透着无限的杀意。
庆山等人闻言,立刻拔出刀刃,人群中传来痛苦而绝望的呐喊。江采苓根本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沫横飞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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