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天之后,他在这世上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蓉儿,喝口水。
然后她整整睡了七天。
七日之后,她打开屋门,暖阳刺眼,春意盎然。
顾蓉没有再哭,她只是一个人,去了二人重逢的青山寺内,满山花开,绿意耀眼,青山寺上香火旺盛,人潮往来。
七天之内,谢家搬离峦城,回了封地丰城,谢君宛与岩锋的事定了下来,而西部由董羽看守着,再也没出什么大乱子,哥哥的权势越来越大,与上官家的矛盾也越来越深,宫中的娴妃越来越得宠,而婶婶则带着侄子,去了盐都,回到了新的顾府。
走到最后,顾蓉大仇得报,却孑然一身。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石阶栏旁,旧景依旧,却再也没有谢意。
“顾姑娘。”
身后有人在叫她,顾蓉回过头,她一向印象极好,行了一个佛家礼,“了云大师。”
“阿弥陀佛许久不见,姑娘心境已大有不同,当初姑娘上山,眉目飞扬神采,今日却了无生气,生死一事,自当看开。”
看开?
顾蓉默然一笑,“大师说的容易,红尘之事,若是能轻易看破,那又怎么有那么多是与非。”
“姑娘无心而来,我却有心等候,谢世子有一封信,让我交付与你。”
提起谢意,果然她神色已变。
信?他还留了信给她吗?
了云果真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顾蓉,她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可信封上,确实是谢意的字迹。
蓉儿亲启。
见字如面,望其勿念。
只有八个字。
“那夜世子上山来,在禅房内呆了许久,也写了很多信,可是最后,却只剩下这八个字,他希望,顾姑娘能好好活着。”
顾蓉合上信,惨然一笑,可却已无话可说,“多谢大师。”
了云退了下去。
顾蓉一人行走至后院,回到当初的亭内,当初顾蓉曾在这里求过一签,此时想起旧事,不免惘然,自言自语道,“当初曾在这里求了姻缘,不过大师的庙宇好像不太灵验,美满何满之有”
何满之有?
天快黑的时候,顾蓉下了山,她也不进城,随便找了个落脚的客栈,要了一壶酒,一个人喝的酩酊大醉,明明往日喝一口就会倒的人,今夜喝了两壶,眼前却只有谢意的身影。
顾蓉顿时大怒,“小二!”
小二急忙忙跑来,堆着笑,“客官,你可有什么吩咐?”
“你这酒是不是掺水了!你这个黑心的老板,居然敢卖给我假酒”
哐当!顾蓉将酒坛子砸了个稀巴烂,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威胁的揪住小二的衣服,“我告诉你!赶紧给我换好酒,不然我拆了你这客栈!”
启鸳就在她手边,小二吓得急忙去给她换了更好的酒来,顾蓉抱着酒坛子,踉踉跄跄的上了楼,推开门,屋里却好像坐着一个人,听到动静,那人回过头来。
顾蓉笑嘻嘻的关上门,凑到他跟前。
谢意对着她笑,道,“怎么又喝这么多酒?头疼不疼?”
顾蓉点点头,“疼,你快给我看看,头快疼死了”
谢意果然无奈的伸出手,按住了她的头,嘱咐道,“以后别喝了,你不擅长饮酒,喝醉了第二日醒来更疼。”
她乖巧的点点头,将怀里的酒放下,“我不喝了。”她顿了顿,满怀希望的看着他,“我再也不喝了,你快回来吧。”
面前的人犹自微笑。
顾蓉伸手想去碰,一切又皆归于幻影。
她似乎呆了一下,然后扭头去看桌子上的酒,随即揭开酒封,咕咚咕咚往嘴里灌,喝得整个脖子里面都是酒水,如此一番胡乱,她趴在桌子上,静静的等着。
不一会,那个谢意又回来了,满眼无奈的看着她。
顾蓉道,“你陪我说说话吧,我一个人害怕。”
谢意坐在她身旁,道,“蓉儿想与我说什么?”
“我有很多话,都想和你说,我很想你,你为什么还不回来?你回来好不好?”她眨了眨眼,眼前的人依旧在,于是她继续说道,“你能不能回来?”
谢意便笑着抚了抚她的头,道,“我就在这,我哪也不去。”
顾蓉也跟着他笑,却是泪流满面,喃喃道,“我只想要你回来,谢意,你回来好不好”
他重复道,“我就在这,我哪也不去。”
“你看天这么黑,那个小二他欺负我,卖给我假酒,你就忍心看我这样子受他欺骗吗?”
谢意,“蓉儿你又调皮了”
她咕咚咕咚又喝了几口,喉间辛辣,却如海量一般不倒,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和他说着话。
“我很想你,可是我不敢说,大哥大嫂,婶婶他们都好像很担心我,我不想自己这副样子被他们看见,还有父亲母亲,他们让我一起去丰城,我不敢去,这天下那么大,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怕他们日日提醒我,提醒我说,谢意已经死了,我更不敢面对你的父亲和母亲,是我害死了你”
“你连最后的几天都不肯给我,你怎么可以这样!”
桌子旁,顾蓉哭得如同一个迷路的小孩。
“是我的错,我不该答应你,我不该嫁给你,是我连累了你都是我的错我以后该怎么办”
原来想起他,是这么的疼。
顾蓉神色无措的要去抱他,谢意张开怀抱等她过来,却抱了个空,顾蓉摔在了地上,仰着面,眼冒金星,眼前分明只有她一个酒鬼而已,她只想醉生梦死。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果然头很疼,她一个人在地板上睡了一夜,春夜还是很凉,不可避免的就感染了风寒,最后是客栈的小二好心的替她请了大夫,开了药,伺候了她两天,顾蓉这才好了起来。
许是看出她心底有事,又偶然听到她夜间胡言乱语,吃饭时小二同情的看着她,权道,“姑娘,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清醒时候的顾蓉微笑着道,“多谢小哥。”
她结清了钱,一个人四处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