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真的可以称为平淡如水,他依旧每日到别院看她,却不再久留,也不再留宿。
他来了,她不忘在饭桌上为他添一双筷子,他走,她也不会再多言半句。
经过这两年来的整顿,家族内部各方权利大都被他掌控在手中,长老们的话语权也渐渐变小。
但是对他而言,这一切还不够。
嫡系长房和二房之间的这场持续了数年的争权夺利,对整个西陵世家造成的创伤很大,如果不能尽快恢复元气,且不说若干年后老祖宗闭关出来会作何想,单是他和月儿也无法面对列祖列宗。
对于一个古老的千年世家而言,权利斗争往往是内部腐化的外在表现,西陵世家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内里早就烂透了,那些天赋一般无法飞升修真界却又活了上百年的长老们把持着大量的权柄,甚至威胁到了掌权人的决策,他和西陵漠然之间的争斗,如果不是长老会的推波助澜,未必会闹到最后不死不休的局面。
长房与二房的权利争斗,他固然恨透了西陵漠然,对两房的长老们同样是厌恶至极。二房夺权,长房的那些顽固不化的老家伙们被清除、打压了多半,但是却助长了二房长老的气焰,要对付这些人不是容易的事,但他并不打算放弃。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如果是治不好的病,那就狠心割掉病变的部分!
继续怀柔只会助纣为虐。
在他狠心废冷月修为时便在心头有了雏形的计划,如今终于到了可以开始实施的时候。
本想着计划若成,尚且有一丝希望带着冷月归隐。但现在看来……没有希望也好,百无禁忌之下,有些事情更好办。
这一切他未曾言明,然而冷月却是懂的,她虽恨他,却支持着他的计划。
虽然在她的眼里,他清除守旧派培植新生力量的做法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柄,她却意外的积极参与。
想要拔除旧有的顽疾,就必须有新生的力量顶替。
人才的选拔是一个缓慢而秘密的过程,前期准备完成后,家族中三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族人的资料都被他秘密的调了出来,送往金湾别院之中,无论长房、二房还是其他偏远旁支,只要是西陵家的血脉皆在选拔的范围内。
天赋、心性、能力、忠诚,每一个人的数据都被他和冷月反复推敲,而后定下名单,再一人一人的亲自考察,不合者皆排除在外。
他不在乎这些人来自长房还是二房,因为他要的是他们的忠诚,不是对于长房或者二房的忠诚,也不是对于他或者冷月的忠诚,而是对于西陵世家的忠诚。
为了不打草惊蛇,对选拔出来的人的培养是一个很谨慎的过程,每一个关节都由绝对信任的人经手。
也是这时,他才知道看似凋零的长房中竟还隐藏着如此之多可称为天才的人物,那些平日里隐藏在冷月天才光环下的子弟,真正收起身上伪装的时候,每一人都可独当一面。
这些人,要么是幼年同冷月或西陵漠然亲近,长大后派往外面驻守,少有在家族中露面;要么是一向表现如武痴,除了外出历练便是在千层狱中闭关与战斗,在家族中没有多少存在感;余下的或者平日表现尚且优秀,却在西陵漠然死前一年之内因为各种原因或者派往外围驻守、或者送去国外办事、或者犯错赶去千层狱闭关总之,都是以一种不显眼的方式淡出众人视线,却在无声无息间将自身发展壮大。
若不是知晓了结果反推回去,根本无人能意识到这么惊人的状况。
这些人眼里没有长房与二房的隔阂,没有嫡系与旁支的偏见,他们在乎的只有家族的强大的、血脉的传承,他们皆以冷月马首是瞻,却没有一人参与了一年前她从陵园出来后的事变那一回死掉的人,无辜者有之,却大部分属于守旧派的长房势力。
他终于明白,她想要的,竟和他不谋而合。于她而言,或者说计划早从西陵漠然手中就已经开始了,无论长房还是二房,那些顽固不化、贪婪无度、挑拨是非的老东西都是早该清除的对象,目的一致,便也够了。
她真正要祭奠的亡魂,是她的父母,以及那些在这些年来因长房二房无辜死去的族人。
她是自幼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女子,幼年时候更是有老祖宗亲自教养,即便是经历父母双亡的惨烈,经历爱人背叛的痛楚,她也不会因为一己之痛置家族于不顾。
或许对于冷月而言,最意外之痛的,除了父母之死,大概就是没想到他会亲自出手擒住她,又亲手废了她修为吧。
就算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和伤害,又怎么会不痛苦?爱有多深恨有多毒,这一年多的折磨,也算是他狠心的代价,咎由自取。
几个月之后,漠字辈以西陵漠行为首,清字辈以清乐为首的青年一代被选拔出来,陆陆续续进行了一些不起眼却对计划至关重要的职位调整。
而那些天赋上佳但年纪尚幼的孩子们则被以集训的名义送入千层狱中训练与修炼。
新官上任尚且三把火,作为新继位的家主,他在掌控局势之后插手新生力量的培养虽然会让人忌惮,却也属正常行动,恰如其分的掩盖了这场名为“除旧迎新”的计划。
他和她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让整个计划渐渐趋于成熟,所缺的不过两点一是需要时间的打磨让计划的各个节点趋于完美,二是需要等待一个可以将那些人一网打尽的时机。
这等待的过程,或许便是他与她最后的相伴时光。
那些日子因为合作进行“除旧迎新”计划的准备,他们的关系渐渐缓和不少,有时她甚至会和他开个玩笑,还会在他离开时将他送到门口。
处理事务到了深夜之后,她犹豫着开口:“回衡水崖挺远的……要么,就留下吧。”
他心里其实窃喜得不得了,脸上却装出一派平静来:“这样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