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氏低垂着脸,执意不起来。
见此,刘据也不强求,只是手指敲击大腿,“不管是哪方人方,我人已在此处,居然丝毫不顾及,悄无声息的在牢狱直接了结……难道是父皇插足?”
智鱼轻咳嗽一声,“公子,我有话要说。”
刘据眼神示意智鱼有话就说。
智鱼却是使了个眼色。
刘据不耐的加重了呼吸,“那外面说。”
走之前,刘据俯下身以强硬的态度,以及轻柔的力道,扶起史氏,轻声道:
“脚扭了就不要乱动,再说若不是你,我还不知晓是哪几人跟踪,这一路走来,没添麻烦反而多有益处。”
他顿了顿,“而且往后别动不动的请罪,在外头自在一些。”
智鱼瞧见此,神色微动。
几息过后,两人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正好是智鱼住的房间。
智鱼猛地抱拳:“公子,我适才确认过了,泊春和小桨这一路一直在我们后头跟着。”
“哦?”
“确凿无疑。”
“行,我知晓了。”
“公子!”
刘据有些烦躁的坐了下来,“怎么?”
氛围俨然不同,太子的不耐直接体现在他的气势上,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威压定是有的,只不过平日里温和待人,忽视罢了。
智鱼呼吸一窒,忍不住半跪在地上。
视线足足矮了半截,不禁有些苦闷,这十几年来,太子从无有什么坚持,唯一的坚持居然是史氏……
刘据侧过头来,俊朗的面上满是阴郁,“史氏对我绝无恶意,她只是担心我的安危。”
智鱼:“殿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刘据:“我直觉很准,不必防她。”
智鱼:“我知晓殿下的直觉很准,殿下直觉娘娘并无恶意,那便是无恶意,那么……可直觉到娘娘有不对劲的地方?”
一时没有回应。
良久,刘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这样想,完全是因为那真貌都不曾见到的殿主的缘故。现如今不该想想是李广利的人,还是其他诸侯王在动手脚?”
智鱼头磕在地上:“请殿下恕罪,讲一句以下犯上的话——那次偷听,娘娘清楚人就在那里面,可是当场却不指认,难道不是有意放水?”
“砰——”
刘据重重的敲桌子:“那你想如何?直接抓?七八个人,个个身材魁梧,咬死了是冤枉的,犯的又是小罪,我且问你偷听人墙角判什么刑?”
“那也不能直接把人放走!这是放虎归山。”
刘据愈发的烦躁,“有本事当时你就抓了偷听之人!”
智鱼一哽,他是事后才听太子说的此事,当时若能知道,肯定抓了,憋了憋,憋出另一个话头,“殿下之前便说要问,问出了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正好瞧见太子隐隐要抬起的脚,当即在地上滚了一圈,半跪在地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殿下说过在外面不必如此约束,在外面像友人一样相处。”
智鱼咬了下舌头,急急地道,“不可动脚!”
这一脚也就三分力道,见没有踹实,刘据眼皮一弹,危险的看着他。
眼见太子生了怒意,智鱼收了收势头,“娘娘是殿下喜爱之人,殿下问不出口,小的来问就是了。”
‘喜爱之人’几个字眼一出,刘据恍惚了一瞬,他这是喜欢上了二娘?
稍稍回神,情绪镇定了一些:“一定要问?”
智鱼望着太子殿下虽然清澈,实际上很迷茫的眼,无奈的再次强调:“不是疑心娘娘是凶手,只是询问一二。”
刘据站了起来,眸色极暗:“我来问。”
夜露深重,短短一日的功夫,太子几次离开,以往一年也就看个两三次,今儿短短一日便有三次,好似倏忽过了一年。
史氏有些奇怪地捂了捂胸口。
两眼睁着望着上方的木板,一会儿想到这几日的经历,一会儿想到适才殿下到底看没看到。
门口一抹深褐色身影缓缓地踱步而来,面部轮廓分明,乌压压的睫羽垂着,衬得眼底愈发的黑了,满是疲惫。
史氏有些心疼的凑了过去,唉——发现就发现了,她有的是法子搪塞。
“夫君……是不是累了?早些歇息吧,这都深更半夜了。”她主动的在刘据脸上碰了一碰。
立即感觉接触到的身躯僵硬了一瞬,旋即感觉到放松,史氏奇奇怪怪的望着他,这是在想什么?面容满是烦忧。
一时静谧。
史氏犹豫地道:“夫君不要烦忧了好不好?”
刘据闻言低了低头,半合着眼望着她,从姿势上而言,有股难言的施舍感,仿佛一主一仆在对望。
史氏面色不变,猜到刘据与智鱼说的话,怕是和她有关。
不过……她并不觉得这施舍感很屈辱,反倒有种奇异的感觉,使得她不由自主的盯着刘据的眼,专注无比。
还是刘据败下阵来,先转开目光,太子的威压对这小妇人而言,并无甚么用处。口里道:“灭村一案,你知道些什么?”
史氏愣了一愣,认真的想了想,“妾身只知道红发怪人已死,这事不好追查,还有前几日跟踪并偷听的人,也许和此事有关,其他没有了。”
至于花觅那事,相隔的时日和距离甚远,极大可能是她胡思乱想,是以暂不做考虑。
“恩。”刘据点点头,倏忽想到了什么,沉声道,“明日去见见那人,看看是否认识。”
史氏不假思索的道:“好。”
她忽然笑笑,宛如春暖花开,“妾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去了也怕是不认得的,不过能帮夫君找找蛛丝马迹也是好的。”
笑的人心神摇曳。
“恩。”老男人一脸认真地站了起来。
史氏莫名的看着他逐一将蜡烛吹灭,摸黑的踉跄地向自己走来。
望着望着有些笑意,今日居然看见了夫君难得强硬的一面,略有些得意这男人是自己的夫君。
肆无忌惮的看刘据的眼睛、肩膀、腰……
说起来,许久未有看看夫君身上的气运。
修长男子说过有事很长一段时日不会相见,那么就得她自己留意夫君身上的不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