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史氏在原地叹息,看起来柔弱不能自理,心中挂念夫君的糊涂妇人,“最无用是家宅中的妇人。”
“夫人别这么说。”小翠走上来。
说着说着,她看到了史氏身上的伤,惊恐的道,“啊,您怎么受伤了?快些回屋奴婢给您敷药。”
她着急的向后看,“您的侍女呢?怎的也不回来,难道是遭遇了不测?奴婢……奴婢要不,带您去衙门吧?”
衙门倒是过了,小翠倒是个好心的。
史氏推诿道:“妾身无事,但城主智鱼白衾还在青胤宫内,跟妾身回来的是夫君的侍卫,他送妾身回来,已经返回青胤宫去了。大家伙正等着妾身再去请人来,结果……根本找不到人。”
“……夫人。”小翠伤感。
“衙门太过了,不能去请,你快替我包好伤口,再去让一个小厮去打听打听,万一无事,惊扰了衙门,那整座城池都知道这事了,夫君的身份必得好好藏着。你瞧,一个青胤宫知道公子的身份,便做出这种事来,更多人知晓,岂不是……”
史氏神色微动,浑身上下都是戏。
“好好。奴婢这就去。”小翠小步快走,不一会儿没了身影。
史氏发了一会愣,看见小翠的脸时,心里狠狠的咯噔一下,咳嗽一声,“小翠,你不是安排一个小厮吗,小厮呢?”
一个男子闻言,从不起眼的边上走近了两步,“小的木桩,眼有残疾,所以一直在马厩当差,能为夫人效劳,是小的幸事。”
长得难看,眼睛上斑驳的皮肉绽开。
史氏忍不住推后两步,再是咳嗽一声,说起了正事,“你去的时候,不得暴露身份,只说好奇打探一二,当然,暴露了身份能打探到消息那就随你,反正打探了就回来,快些。”
为了掩饰她是殿主,必须将表露在外面的事给做全了,凭空构出一个人的行动痕迹来。
“是,小的这就去。”木桩领命,恭敬的倒退,一出门便转头就走,脚下极快。
小翠张望,小声的道,“多沁姑娘,还有夫人,也在等消息,可要奴婢知会一声,您已经回来了?”
“不必,等木桩回来,一块说。”史氏这般道。
“是,夫人。夫人,外面风大,还请您到屋里来,奴婢给您包扎。”
久违的坐在木凳上,史氏懒洋洋的端正坐好,想伸手撑着下巴,不想触碰手臂,嘶了一声,不断口呼伤口。
她衣袖沾满了血,此时已经乌黑一片,她的腿侧其实更严重,只不过衣裙宽松,看不出来罢了。
小翠撕开布料,不忍的道,“夫人,这伤很疼吧?金枝玉叶的人,夫人真是能吃苦。”
“无事,皮肉伤。”史氏笑笑。
此时已经回到城主府邸的太子。
他一进府邸便难以踏出哪怕一步,正条路上满满的奴婢堆在眼前,一个个吵吵嚷嚷。
太子好半响听不清楚,一摆手,“住嘴!”
他好不容易出来,想听二娘说说话,好好歇息,结果迎来的竟是一群奴婢的聒噪。
好在总算是歇了。
“你,说说怎么回事。”太子随意指了一个人。
指到的奴婢眼中都是眼泪,哭道:“城主大人已经携上两百多小厮前往青胤宫,公子您的侍卫也去了,您这般安泰的归来,奴婢们这是高兴,奴婢的贱命总算是保下了!”
太子扬眉,“怎么了?”
“老爷那边……小厮木桩路上碰见了小厮山头,传来消息,肖山那贼子无论如何都不愿放了您,青胤宫另一位公子雅山慧虽然答应将您找出来,但不清楚地势,关那么久,奴婢害怕您生怒,奴婢几条命不值钱,可还想活着。求公子网开一面!”说完,数个婢女纷纷跪伏在地上。
太子退后了些,皱眉,“我何时说过怪罪你们了?去,让城主他们回来,将肖山那伙人治罪,其他的不会牵扯上任何人。“”
“多谢公子!”叠声一片,真心实意,颇觉公子好说话,心中坚定是太子殿下本尊了。
“倒是不知道城主他们还在青胤宫,什么也没想的就出来了。”太子提了这么一句。
长六夺从他身后走出来,双手拱礼,“公子,我们也有人去请城主了,想必不久便会回来。”
太子侧过身子,额首道:“好。”他居高临下,迫不及待的想见见史氏,显得几分冷硬,“夫人在何处?”
众人互相面面相觑,良久一个小厮往前一步,“奴才守门,夫人刚回来,看着憔悴,似乎还受伤了。”
得到答应,随口道了一句,“走,带我去。”太子径直快步走。
众人静等太子与其属下转过弯来,再看不见身影。
一个年纪大些的奴婢,虎着脸,“在贵人面前喧哗,教你们的都学到狗肚子去了?”
鸦雀无声。
“一个个的杵在这里做什么?去做自己的事。”
奴婢们四处分散。
太子到了地方,示意长六夺等人守在外面,再是望向里面,越是到了近处,心里越是平静,推开门,见小妇人背对他,白色的绷带一圈圈的绕,他皱起眉头。
“怎么受伤了?”
史氏分心的回过头来,笑语晏晏,“夫君!”
想到要提起来殿主的事,她缓过神来对小翠道,“小翠你在外面伺候,我有几乎话要和夫君说。”
“是,夫人。奴婢就在外伺候,若是有事,只管唤一声。”小翠恭敬的离开并关上门。
静悄悄。
史氏满心的喜悦,“这点伤无碍,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妾身还想请人来救夫君,不想夫君竟然回来了!城主的能力还是不俗的。”
可不是,适才小翠说,孙富那些人也跟着一起去了,根本找不出十个人来。
说的时候格外有底气。
刘据摇摇头,心事重重,“不,城主还在青胤宫,救我的人……是殿主。”
他密切的盯史氏的神情,不错一眼,仿佛能看出一朵花来。
“殿主?”史氏小心翼翼的维持脸上的神情,殿主的身份无论如何都得捂住了,否则将是永远的隔阂。
试想,自个儿是个普通人,清楚自己陪伴一生的人身怀神魄,该当如何自处?心中一百一千不愿如此。
“是,她单独和我说话了,她说她其实一直在我身边,她与你,有些关系。”太子不知如何说。
“为何这么说?妾身并不认识这样的人。”史氏低下头来,苦恼的撑着头。
一不小心撑着受伤的手臂,忍不住轻轻呼了一声,再是换了个手臂,托着下巴,作凝思苦相状。
“别乱动,受伤了就好好坐着。”
刘据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面上责怪还有些心疼,“二娘就不能小心些,亲自出府像什么样子?再有下次,不带二娘出来了。”
史氏一点不怕,笑嘻嘻,面若桃花,“夫君如何舍得?”
刘据不说话,眼神凶狠。
看着看着,想到了小龙裂纹的事,纵观天下,恐怕仅有皇帝和太子身上有龙缠身。
不免想到继承皇位的事。
史氏渐渐没了笑容,低头抽弄手臂上的布带,道:“夫君,有些突兀,但妾身不得不说。”
“什么事?”刘据颇为感兴趣的转过头来。
史氏神情十分认真,“万岁已经过了六十大寿,夫君您已三十有三,往后为了稳固江山,为了护在万岁身边,做个可依靠的人,夫君您不能再到处走动,安心留在太子府、博望苑、东宫,都可,妾身会陪着您的。”
本以为史氏要说诛心的话,听到这里,刘据的神色略微缓和,“对,确实如此。”
史氏笑笑,对夫君的态度不以为然,“妾身看夫君的神情,怕是殿主不同意跟着一同前往皇宫吧?”
刘据也是笑笑,将怀疑抛到脑后,二娘身上还能有什么呢?难道二娘十五年前称霸一方吗?最多认识殿主罢了。
不禁释怀的笑道,“对,二娘猜对了,殿主已经是一只脚踏入神仙门槛的人。完全看不上世俗的权利名望,父皇所托之事,怕是完不成了。”
史氏低下头来,“我们本都以为殿主不存在,如今,仅有夫君与妾身知晓殿主真有其人,哪怕昌邑王都是不知道的,既然如此,那就说没有找到,此人不存在于世。”
“知我莫若二娘,我确实想这样回禀。”
脉脉温情流转在两人之间,岁月静好。
刘据思量的道,“今日经此一事,再不能多留,明日带上多沁姑娘,就此离开巫山城吧。”
史氏笑望刘据的容颜,无意反驳夫君的意思,说道:“路上,智鱼可教多沁姑娘再多多学些武艺。”
“不错,甚好。”
刘据再是审视了一番史氏身上的伤,眼神里露出了一丝心疼,“怎么不当心些?”
史氏乖乖的道,“是妾身粗心了,下次不敢了。”
她缓了口气,继续道:“夫君,外头的小翠说古大夫,擅长用吊命的方式给人医治,掏空了精神,加上古大夫与镇子有关,已经关押在城主府邸,可要亲自审问?”
刘据摇摇头,“不。”
史氏了然,温声道,“夫君劳累了一日,不如妾身去瞧瞧?”
“劳累了一日,二娘还不陪在我身边?忍心?”刘据委屈的无以复加。
“那……”史氏愣怔。
“听话,不要去了,我这一时半会不没事么?让智鱼去问清楚,等他回话,听了以后二娘再不满意,大可明日一早亲自问。”
这番话其实是在征询史氏的意思了。
史氏深深的笑了,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好。”十分无奈,“夫君您未免太不将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了,十分严重。”
“哪会?不就昏迷了一会儿,当年穿透一条腿,差点断了还不是活过来了?二娘关心则乱。”刘据无所谓的道。
他高声唤来婢女,两人洗漱干净后,合着里衣躺在床上。
史氏深深的陷入床褥,劳累了一日,果然惬意无比,不经意间,一个盹儿陷入梦乡。
还想与二娘说话的太子,眼见此,大敢无奈,最终宠溺的帮她掖了掖被子。
一个半时辰后,亥时,夜色沉静,处处凉意。
智鱼一回来就急急忙忙的要闯进来,还是小翠死命拦着才拦下来。
小翠苦口婆心,“公子夫人正准备歇息。哪怕您是公子的属下,可是夫人……”
后面的白衾探出头来,“智鱼哥先等等,我先进去问问。”
白衾静静的进来,确认太子娘娘无事,她开心的眼泪都快落下来,“公子和夫人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外面,智鱼跪在地上,“是属下失责,陷公子您于危难中。”
白衾猛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意识到自己是个奴婢,惊慌失措的同样跪下来。
太子在屋里拿着字帖临摹,小心的看床榻上的史氏,缓缓站起来从架子上拿起披风,看了眼白衾,轻而用力的道:“二娘正睡着呢,不得喧哗,好好伺候你家娘娘。”
“是,公子。”白衾低头再低头。
“吱呀——”腐朽的木门,挪动的声响。
太子从里面出来后,再是轻轻关上门,笔挺着站在智鱼面前,“还知道错了?”
智鱼毫无形象地跪在太子脚下,“知道错了。”
静悄悄十息后。
“好了,也就一个护卫不当的错,你家主子我无事,你瞧,不曾伤到一根毫毛。”
“那是公子不计较,公子若不罚,回去以后,主母怕是要狠狠罚掉属下这条命!公子,我理应受罚。”
太子叹他的古板,“好,你一定要受罚,那就回府后,找出眼线来,我身边应该不止一个眼线,你一定要确认有罪,不得冤枉无辜之人,如若不能确定,大可发卖了。这事交给你,一定要办好。”
“……是,公子。”智鱼心里明白在变着法子饶恕他,但不知可否在皇后面前蒙混过关,心里发苦。
“城主可回来了?”
智鱼跪在地上纹丝不动,道:“并未,雅山慧和肖山并不知道公子您已经离开了青胤宫,城主知道,但他装作不知道,想要一并治整个青胤宫的罪。”
太子想了想,“他想私下料理干净。能做城主的果真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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