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衾遥遥的望着两位主子的所在之处,她显然心中有闷气,不给半分好脸色,抿嘴道:
“你们在这里等着吧,主子身边要有人伺候,我先进去了。”
说完一溜烟的往里走,到了里屋,看了几眼里面的样子,见太子在边上欣赏屋里的赏玩,娘娘正伏在桌子上绣女红。
甫一看清楚,白衾急急的往娘娘身边凑。
史氏正伏在桌子上绣前些天扯破的衣袖,这件衣裳虽然不算多好看,但是最舒适的一件,必须得好好的缝补好才行。
从视线的余光里,瞧见她,当下侧过身来,将耳朵贴近她,就听她小声的道:
“娘娘,龚员外的三个女儿求见,奴婢拦了,他们就从龚员外那里拿了书画过来,不见公子不死心。奴婢看过了,确实有几分姿色,看着青葱鲜嫩,难保……”
“真是多谢他们的好意了。”史氏笑了笑。
白衾扬眉,不明白娘娘怎的一点都不急,她十万分警惕,结果娘娘是这个态度,不禁眨眨眼。
史氏留意到白衾的小表情,心里柔软,留了几分心思在她身上,转过身来拉了她一把,直将人拉的坐下,认真道:
“知道了,他们人来,你和妾身说一声,妾身去拿过来就是了,几个十几岁的姑娘,能折腾出来什么。”
史氏说着顺着一席青衣望太子的方向看,正好清秀的太子合了眼抬头来望,视线一触即离,生生多出来欲说含羞的意味。
老脸一红,忍不住咳嗽一声,对着白衾道:“好了,去吧。”
白衾脸色复杂变化,从前在刘府邸里,常常跟在姨娘身侧,知道男子都是喜欢年轻的姑娘,像娘娘这样什么都不在意,又很有主见的主。
她真的没处使力。
“是,娘娘,奴婢守在门外。”
没有多久,那群人再来求见果然带着几幅画。
在视线里道路的尽头,一群人身上似乎换了衣服,一眼望过去那叫一个五彩斑斓,踏着小碎步前来,三个女子身边皆有侍女搀扶,而且脸上更是笑盈盈,好像城主给他们说了些什么,更甚者直接坦言了太子的身份。
白衾看着他们越看越是来气。
其实城主并未严明太子的身份,只是说他们谁能成为太子的人,哪怕一个最小的妾室,以后她就是府中最尊贵的女儿,当少爷对待。一切的待遇严格按照少爷的规格来。
三个人听完后,诧异非常。
为首的姑娘自觉身为嫡出,倒是不怎么动摇,可是她亲眼见过那位公子的容颜,还有对待身边女子的态度,真的为之心动。
又一想,万一两庶女得逞了,岂不是她这嫡女的位置不保了?
想到这里,当下找了借口回去重新换了最淡雅最精致的衣裳,妆容更是用了最贵的胭脂水粉。
而后重新聚在一起,却发现两个庶女皆是一副淡雅的姿态,身姿妙曼,也因为过的清苦,气质摆在这里,倒是比她看起来更淡更雅。
两人一衬托,她倒是像朵富贵的牡丹。
两庶女想的自然简单,庶女本就是要做人妾室,这位公子身份肯定尊贵,不然老爷不会那般态度,只要能成为公子的妾室,身份自然高一大截。
一边走一边小心的讨好身为嫡女的女子,“多沁姐姐,一会儿公子第一眼看见的肯定是姐姐。”
龚多沁更是高傲的抬起头来,“因灯妹妹也不差,你这裙子就是差了点,你看这里都破了。”
她指的地方,正好是因灯极力掩饰的地方,作为一个庶女能有什么好衣服,身上这件还是多沁穿不下,才给她的,还故意弄了个很大的破洞,她也只能受着。
龚因灯勉强的笑笑,“这我不小心弄破的,果然是比不上姐姐。”
龚多沁不屑的转过头来,视线转下,一下看到了她头上的头饰,鄙夷道:“因喜你这簪子也太土了。”
龚因喜笑容也变得勉强起来,她这簪子是压箱底最好的簪子了,也是多沁剩下来的东西,当初就是因为龚多沁说不好看,太土了,这才给她的。
龚因喜拿起手绢来捂嘴,道:“哎呀,就是因为土,才能衬出来姐姐的雍容高贵,公子肯定先看姐姐,而后才会看我们两个土妹妹,反正,这位公子逃不出我们龚家姐妹的手掌心。”
故意将最后一句话念的更重,龚多沁嫌弃的神色才消散了许多,也对,反正只要是他们龚家的女儿,多多少少有所增益,就是不知道这位公子到底什么来头了。
两庶女暗地里松懈,哄这位嫡女实在太累了,好在终于是成功糊弄住了。
一群人终于走至了要见的人的门口。
龚多沁手里的手绢来回扯了扯,笑盈盈的克制的对白衾道:“小女子奉家父之命,来送书画来了。”
身边的侍女捧着足有半人高的书画。
白衾笑笑,游刃有余的道:“那就请这三位姑娘进来吧。”
龚家三姐妹纷纷面露喜色,不料白衾一手拦在他们身前,她示意道,“是这三位姑娘进来。”
他们愣怔后,脸色难堪,还有不可置信,白衾指的居然是他们的侍女。
“还请各位姑娘勿要打扰了公子的歇息,公子的病初愈,身子还不大见好,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光你们项上人头,全府的人可就都不保了。”
白衾神情生动,说的笃定。
龚多沁率先反应过来,她看起来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最终嘲笑道:
“公子是再尊贵再不可冒犯的人,你一个小小的奴婢,凭什么用这种口气和本姑娘说话?本姑娘可是城主的嫡女,整座城池里,不说最尊贵,不满二十的女子中,本姑娘是顶顶尊贵的一个,和你家公子说上几句话,碍着什么事了?又不是让你家公子站起来,肯定是我等施礼。”
“公子说了只要书画,送书画的人进来,其他人还是都回去吧。”白衾神色不变,强硬的道,人站在一群人面前毫无怯色。
龚多沁立即不善的看向白衾,再是看向捧着书画的奴婢,眼神冰冷毒辣。
她身边的侍女,浑身一颤,想到龚多沁种种手段,她仿佛想到了不久以后她的命运。
如果拼了全力在公子面前说话,就她这副奴婢的样子,肯定给里面的公子提鞋都不够,一个奴婢被打死也不过是主子的一句话。
往里面闯出路肯定不行!侍女望着手里的书画,简直像在看滚烫的火钳,忽然大着胆子将书画往龚多沁手里一塞,回过神来,已经做了。
她寒颤道:“奴婢身子不适,不如,不如辛苦大姑娘将这些书画送进去。”
龚多沁原本危险的神情一变,放过了那可怜的婢女,得意的笑,看着白衾道:
“我家奴婢身子不适,那就由本姑娘来送给公子,如何?”
当下,两庶女身后的奴婢也是道身子不适,紧接着,三姑娘手里都捧着一叠书画。
白衾皱眉,迟疑了片刻,十分担忧娘娘,想进去将此事禀报娘娘,可是她就这么一个人,她要是进去了,那肯定这几个人跟着她一块儿进来。
看着对面几人,她心里无可奈何,他们统共也就四个人,身在别人的地盘,总不好过于拂了城主的面子。
于是,无奈的道:“进来吧。”
三姑娘面上高兴,同时对里面的人愈加感兴趣了。
龚因喜按捺不住情绪,道:“咳咳,这位姑娘,公子是哪里人?老爷对公子赞不绝口,严明了一定要好好对待公子,务必要用最好的献给公子,因喜很好奇,不知姑娘可能告诉一二。”
说着手里从怀里取出一沉甸甸的荷包,往白衾手里塞。
白衾听到龚因喜的打听,还在想城主的嘴还算严实,冷不丁摸到荷包的角,脸色一僵,放缓脚步,严肃道:
“公子身份不可外露,这是公子明确说的,若是奴婢说漏了嘴,奴婢肯定要以死谢罪。”
龚因喜脸色僵硬,看了眼龚多沁,颇觉得此人不识相。
龚多沁冷着一张脸,见马上要到了,并没有多言。
这下总算是清净了。
众人站在里屋门外,白衾敲了敲门,朗声道:“龚家三姑娘求见公子与夫人。”
外面的三人面上都有不同的程度变化,不是说夫人已经出去了么?
这么快又回来了?
对了,听说公子身边其实没有奴婢,仅有的一个奴婢是因为夫人才跟着出来的。
心下不约而同的懊恼,早知道就在看见这奴婢的时候,马上等一段时日再过来。
那这次见面,确实是不适合,这婢女还一直在阻拦。
但人既然已经来了,万没有就此回去的道理。
三人低着头进来,紧张的低着头,一下看到了在床榻上太子的身影,依稀看得到太子大开大揽的坐姿。
他们几人都是未出格的姑娘,更是因为目的不纯,并没有带面纱,这下直接羞红了耳朵。
龚多沁镇定小声的道,“多沁见过公子,见过夫人。”
身后的两庶女也是一样施礼,女子声音此起彼伏。
正低头把玩仅有拇指大小的摆件的太子,慢吞吞抬起头,不感兴趣的道,“送字画的?放在这吧。”
见来人颜色晃眼,还真多看了两眼。
龚多沁误以为成功勾了公子的魂,嘴角勾起一个得逞的笑,愈发柔媚。
边上的白衾着急的看娘娘,硬邦邦的道:“公子说放下画像。”
“啊……哦……多沁一时看公子绝世的容颜,贪多,忘了……”
尤为的楚楚可怜,柔媚极了。
太子没有反应。
史氏眉头一挑,放下手里的软布,缓声道:“说起来,多沁姑娘是此处土生土长的姑娘,多沁要不要留下来陪妾身几日,夫君对城里的景致非常感兴趣,不如由多沁姑娘来带夫君和妾身在此地游玩?”
白衾瞪大眼,等等,娘娘您?
龚多沁迟疑的望着太子,见他神色没有半分变化,而本该千防万防她的史氏,却是主动提出此等招揽。
愈发看不懂了。
本能驱使,她顺着杆子往上爬,龚多沁福礼道:“多沁当然是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哪处有好吃好玩的,多沁……全部知道。”
史氏笑的温柔,仿佛在看一个后辈,看的龚多沁极为不适。
绣了半日的史氏,抚了抚酸痛的眼睛,她早就想出去游玩了,眼前的这位嫡女亲自带路,真真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史氏侧过头来向太子征求意见,“夫君看,可要出去游玩一番,整整十日,何必虚度光阴,难得出来可不能白白浪费。”
“好,任凭二娘决定。”太子从床榻上下来,背对着龚家的三位姑娘,双手撑开。
史氏心神领会地挪出两步,从衣架上取下那件深蓝的流云长衫,入手衣袖柔软,双手托着长衫,自然的上前为其换上。
“夫君,可有感到何处有不适之处?”史氏略担忧的再次询问。
互相闻着独属于对方的淡淡幽香。
“没有,不用太担忧这个,我的身子我最清楚,无碍,提及此事,要给古大夫的银子可给了?”刘据闭着眼道,浑身放松。
史氏看了看白衾。
白衾看出了点门道,放下了几分担忧,笑着道:“回公子的话,夫人惦记这件事,早早的嘱咐奴婢一定要给古大夫,早就给了。”
“恩,走吧。”刘据淡淡的道。
边上的人自然是满满当当瞧见这一副恩爱的样子,不禁迟疑这二人是否还能插足一个人,同时对史氏的嫉妒到达了顶峰。
一个女子能活成史氏这个样子,哪怕是虚情假意,这一辈子也都值了。
龚多沁眸色逐渐变深。
有龚多沁背后的城主支撑,一路畅通无阻,几人很快到了地方。
头一个去的地方是远近闻名的圣山泉,此泉源源不断,一座月老庙在旁边,凡是树,全是硕果累累,枝叶挂满了红色祈福条。
龚多沁笑着道:“这座桥是相约下辈子的鲤鱼桥,传说两人站在桥上,如果下辈子有缘,那就会跃出一条红色鲤鱼,如果这辈子有缘,那就会跃出一条白色鲤鱼,如果两辈子都有缘分,那就会跃出一条红白相间的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