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哀莫大于心死
苒苒,都是因为你啊,因为你,她才必须要死啊!”
“苒苒,醒醒!苒苒?”
林苒猛地睁开了眼睛,瞪了天花板半天后,才慢慢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而在床头灯投下的一小片昏黄光晕中,男人正一脸担忧地注视着她,刚刚把她从噩梦里叫醒的声音也是他发出来的。
看着她醒了过来,莫执像是松了口气一样,轻声问道:“怎么,做恶梦了?”
林苒用了点时间才找回了自己说话的声音:“嗯。”
“梦到什么了,被吓成这个样子?”
“不记得了。”林苒的声音很轻,即便是在这样安静的夜晚,莫执想要听清她说了什么也有点费力,“就是很可怕。”
莫执本想像平时一样帮她理顺长发,结果手刚伸出去,就被林苒给躲了过去,他眼神一沉:“伍子平对你做什么了?”
“他?”林苒不屑地哼了一声,“要是他能对我做什么,也不用这时候到雁城了。”
人有七情六欲,遇到不好的事情会伤心或者愤怒,心眼小的甚至能记挂很久,然后等到时间慢慢过去,总有足够久远的日子来一边掩埋,一边告诉我们,这些都不算什么。
对于那些发生过的事,无论我们主观上抱着什么样的眼光,它就是发生过了,老是盯着它不管用。
十年不管用,一辈子也不管用。可是有些人偏偏不肯明白这点。
这句话对于伍子平十分适用,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同样适用于林苒。
莫执十分敏锐的察觉到林苒的态度,即便是在面对莫长海这种她无比厌恶的人时,她也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神色来,露出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强烈的恨意来。
“你跟伍子平的事情……”莫执斟酌着开口,林苒痛恨自己的私事被别人窥探,如果放在过去,他可能会直接开口询问。
但是在现在,他对林苒的兴趣越发浓厚,而且感情发展的有些不受控制的情况下,他并不想让林苒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舒服。
“我跟伍子平到底是怎么回事?”林苒疲倦地合上了眼睛,“二叔你要是想听,我就告诉你。”
每个人都有秘密,林苒静静地想,总有那么几件除了深埋在心底之外再也没法宣泄的事情,在这世界的每个角落里慢慢的生长出藤蔓来。
只是不知道这些藤蔓究竟是在某一天被自己亲手斩断,还是把整个心脏死死纠缠,一丝阳光也不放进去。
对她来说,伍子平就是这些藤蔓的一部分,她选择告诉莫执并不是说这个男人对她有着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突然想找个人说说而已。
第一次见到伍子平,林苒只有八岁,对他的印象只不过是跟母亲认识的一个人,按照母亲的要求,她要叫他一声小叔叔,但是那个时候她并不喜欢这个人,因为这个姓伍的小叔叔从来不愿意主动和她说话,看人的眼神总透着那么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充满戒备的评估。
后来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不爱说话,不爱笑的小叔叔,对她变得亲切了起来。虽然仍然抹不去骨子里的那种愤世嫉俗,偏执和神经质,可林苒就是知道,这是对自己很好的一个人。
那是种无处不在的温柔,却不动声色,仿佛就是煮着青蛙的那一锅温水,林苒并没有想到,这样的温柔最后会化成那么变态的东西,对于年少的人,感情,总是最容易让人忽略的东西。
而等她知道的时候,却是一切都已经脱了轨的时候。
“后边一点的事情,你大概都知道了。”林苒润了润有些干裂的嘴唇和喉咙,目光落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音量不大,却一字一字地,说得极清楚,“乔敬义一直在公司里做手脚,最后……我一直以为是乔敬义找的自己亲戚动的手。”
“之后呢?”莫执追问了一句,下面的内容才是他最有兴趣知道的。
“之后?”林苒轻轻地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什么,她的脸上没什么血色,有种异样的憔悴,“可是有一天,我却发现,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
“是伍子平?”莫执问道。
“是,这个人就好像不怀好意的鬼魅,潜藏离人最近的地方,我真没想到,没想到……”林苒的声音低了下去,过去她很清楚,是谁帮她安排了所有她没注意到的细节,她的手指掐着莫执递给她的水杯沿,由于用力,指尖泛了白,微微有些发抖。
“伍子平他为什么?”半晌,莫执才问出这句,从林苒的叙述里,他已经知道了这个人是谁。
林苒想起曾经蹭过的投资学的课,老师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小概率事件才是要人命的东西。
再没有比这更真理,又更让人无奈的话。
“我那时候做梦都想知道为什么,可问题不是它为什么会发生,而是已经发生了,我要怎么办。”林苒清了清嗓子,好像有什么话卡在了喉咙里,噎着出不来,只能不上不下地叹口气,“之前我像着了魔一样,整天就想着要怎么报复他,二叔你误认为我是想对乔敬义下手不是吗。现在想想,也是挺可笑的,想有什么用,不如好好干好自己的事情,毕竟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不是吗?你也劝我,把这些放下,别让自己一直沉浸在仇恨里,哪怕是离开这个地方都好……”
“你要是听了,也就不是林苒了。”莫执的拳头紧了又松,他几乎有冲动去抱抱这个人,哪怕给她只是一星半点的慰藉。
“我那时咽不下这口气。”林苒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我甚至想过,去报社把这件事曝光怎么样。这么蠢的主意我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算慢慢走了出来,但是如果没有后面的事情……”
“你是说出主意让乔敬义拿股份跟你谈判的事。”莫执顿了顿,“如果不是伍子平……”
“如果不是伍子平出了主意。”林苒冷冷地替他补全。
林苒望着手里的水杯,剩下的小半边水面上荡漾起一点涟漪,把她模糊的影子打碎了,他却没什么大反应,只是用某种平淡得惊人的陈述语气说:“他不知道用什么手段买通了董事会,而且还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把市面上大半的游离股份收入手中,而且成为了乔敬义隐秘的信服。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是真的很想……杀了他。”
这是她从那件事情之后,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而莫执知道,她并不是在开玩笑,在说出最后三个字时,林苒眼睛里的光他并不陌生。
那是他见识过无数次的,亡命徒的眼神。
林苒的表情一点波澜都没有,就好像她说的是别人的事一样:“归根到底,是我太弱,没能力改变一切。”
在昏黄的灯光下,莫执清楚地看到,林苒的嘴角竟然慢慢地勾了起来,定格成一个苦涩却嘲讽的笑容。
都说喜极而泣,那如果伤心极了,又应该是什么样呢?
莫执看着林苒的这个笑容,感觉就好像是好像所有的光都抛弃了她,一刹那,这个人就被压垮了。
不甘心、伤心、仇恨心,这些都没什么,不足以把人怎么样,可是有一句话叫做哀莫大于心死,他们以为过于理智的人,不会用情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