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绍棠僵硬着身躯,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没有要炫耀和显摆的意思,我在人民医院工作没什么好炫耀的。我并不知道你的情况,所以我也没有来嘲笑你的意思。
但是,有两件事情我要弄明白。
一,诱导我来这边找你是你的意思还是栾泽成的意思?
二,你为什么觉得你变成这样完全是我的错?”
纪绍棠果然聪明,她已经从混乱中找出思绪,将栾泽成和褚明蓉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了。
“这和栾泽成有什么关系?”褚明蓉明显有着心虚。
纪绍棠看着她,“你为什么不问我怎么会认识栾泽成?”
褚明蓉被纪绍棠几句话给套了进去,很快就发现自己被耍了。
“你们都是医生,认识很奇怪吗?”
“我们都是医生,就一定得认识吗?”纪绍棠反问她。
褚明蓉脸色一白:“你少跟我玩文字游戏。既然你这么自以为是,这么聪明,那你来告诉我,我为什么诱导你来找我?就是想听你那不到三句话的忏悔?”
纪绍棠微微一掉头,“所以,明蓉,你想要我做什么?”
褚明蓉脸色突变:“让你做什么?我现在能让你做什么?五年前你跑那儿去了?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做,你为什么能高高挂起,毫不在意?
纪绍棠,让你关心别人就有这么难吗?
爱是双向的啊,双向的你懂不懂,你一点都不关心别人,忽视你身边每一个人的感受,你凭什么还盼着别人爱你?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委屈?
你又凭什么觉得别人不爱你是你自己的错?
但凡你多关心一下别人的心理,你也不会有这个下场!
你活该!活该!”
纪绍棠的脸色又正常变红,最后惨白。
爱是双向的,别人不爱她就是因为她不关心他们吗?
纪希白不爱她,她难道不关心纪希白吗?
赵兰不爱她,她难道不比纪希白关心赵兰吗?
可是贺颜深呢,她关心贺颜深吗?
在她眼里,贺颜深和她的那些病人有什么区别?
有的,至少在别人面前,她不会心直口快地跟他们说“你有神经病”这种话。
可是,贺颜深不爱她啊。
褚明蓉看着她的反应,笑了笑:“我说的没错吧纪绍棠,你就是这样,你自以为物质能满足所有,你自以为关心他们,其实你从始至终关心的只有你自己!”
“纪绍棠,你真让人可怜。
同样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所以,你现在还觉得,你过来是我想让你做些什么吗?”
纪绍棠苍白着脸摇了摇头,嘴里胡乱地重复着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人,只有我一个吗?”
纪绍棠僵硬着身子,做不出回答。
“行了,你回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褚明蓉说。
从褚明蓉家里出来,纪绍棠吹着夜晚的风,稍长的发丝胡乱飞着,一如她此刻混乱的情绪。
五年前的那些随着时间愈演愈烈的心结在今天被种下心结的人解开,她不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更加痛苦。
她没能忘记的事情,受害者记得更加清楚。
施暴者永远站在高处俯视,受虐者喊哑了嗓子也没人搭理。
她能想象到的凌虐都算不上凌虐,真正的死刑是杀人诛心。
就如褚明蓉说的,迟到的道歉屁都没用。
你看着她受伤,看着她痛苦的时候闭着你金贵的嘴巴,讽刺你狭窄的心,等她从受伤和痛苦中分离,逐渐接受阳光的时候,你肯施舍给她一点关心,说几句无足轻重的话,让人觉得更加恶心。
你以为你在救别人呢,事实上那是你的自私。
你自私的想把这些心结强加在受虐者身上。
这样的行为更恶心。
纪绍棠蹲在台阶上,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可是,哭又有什么用呢?
回到B市的时候,她终于给自己手机开了机,手机里十几通未接电话,竟然都是贺颜深打的。
她瘫倒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心情沉重。
半个小时后,她终于回了电话。
“喂,贺颜深。”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电话?”贺颜深低沉雌性的桑心从听筒里传来,稍微有些着急。
纪绍棠听到他的声音,沉重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道:“去休假了几天。没带充电器,手机关机了。”
说出来鬼都不信的理由她信手捏来,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贺颜深如果信她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路线。”
纪绍棠想了想,道:“从滨江机场到内蒙,又从内蒙到长海,最后去了S市。”
贺颜深眉梢微微眯起来:“这三个地方毫不相关,你为什么要去?”
纪绍棠有种被当成犯人审讯的感觉,捏着手机不怎么想说。
“哑巴了?”贺颜深开口就毫不客气。
纪绍棠眉头微微皱起,和褚明蓉聊天内容还在脑子里徘徊,她突然问:“贺颜深,你觉得我对你好吗?”
贺颜深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道:“你别跟我岔开话题!”
纪绍棠嗫喏着嘴巴,他们两个现在不在一个频道上,谁说谁尴尬,谁说谁不想听。
她看着手机页面,头像上,贺颜深千年寒冰般的俊脸毫无表情,和所有的经济杂志上的他一模一样。
现在年轻的女孩子最磕的就是贺颜深这种言,禁欲感十足,看着就很难征服。她有好几次偶然听到护士站的几个小姑娘在闲暇的时候讨论贺颜深。
天之骄子,天选之人,令B市女生趋之若鹜,梦中情人般的存在。
如果纪绍棠不是生在纪家,不是纪绍柳的姐姐,她这辈子可能都见不了贺颜深一面。
纪绍棠以手掩面,茫然和无助就像深海里的海水层层包裹着她,强大的压强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救救我!
内心好像有声音再不断呼喊又呼喊,可是,除了自己,谁能救得了她呢?
听她一直不说话,贺颜深有些着急:“你现在在哪儿?”
纪绍棠:“回家了。”
这偏安一隅是纪绍棠唯一的归属。
挂了电话,她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
或许不是所有的悲哀都有人会发现,被发现的悲哀无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