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以琉璃装饰,金砖铺地,好一片巍峨大气,与之相较的是空荡荡的王座,但众位大人表示可以理解这样的状况,毕竟皇帝已经几日不朝了。南朝自战败以来着实发生了许多事情,先是最受喜爱的三子出嫁和亲,再是当朝王后仙逝,那么,对于这样一个深爱着王后的君主日渐颓废倒也不足为奇。更有甚,民间擅长说书的先生们早已经编好了话本子,无非是写一些君主与王后昔日的爱情往事,捎带预测南朝未来的命运,无一例外地,说书先生们将国之飘零的开端归结为一个女人的逝世,在窄道小巷里流传得神乎其神,而南朝的子民唯有感慨命运无常。
“皇上上朝——”叫喊着的是皇帝身边的小太监,一声标志性的尖细嗓音让不少大臣倍感亲切,从未觉得女里女气的声音居然会如天籁般好听,这一派大臣皆是忧国忧民的栋梁之才。当然,同样的声音也会让不少人觉得疑惑,皇上怎么会来上朝,这一派大臣属于闲来无事凑热闹的。但无论如何,皇上能来上朝,总归是好事情,他若不来,一竿子事情没个着落,国岂不是要乱了?故而,众大臣各怀心思纷纷跪地迎驾。
只见席帘后面缓缓走出一道黄色身影,步子稳重,一步步踏上高阶坐上金銮宝座,广袖一挥,颇有君临天下的霸气。没有了面对三公主时的不忍离别,没有了面对王后时的苍白愧疚,这样的一个男人,无疑具备王者的风范与气息。
“众爱卿平身。”字句铿锵,所有的柔软皆被掩藏在波澜不惊的眸子之下,就这样以高贵的姿态睥睨着殿下众人。一代帝王当是如此,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人猜得到他的心思,更没有人会明白他的平常汇聚了多少不平常的愧疚,只为了让他的若青心安,他可以伪装至此。
“有事上报,无事下朝——”小太监例行地喊了一句。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仙逝,按照我朝礼仪,应由侍女守灵。”一大臣站出来道。
“陈爱卿,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理。皇后仙逝,封其为孝英皇后,即日举行葬礼,以皇后资格入葬,待朕百年之后,与其合葬。另,择宫女一百,为皇后守灵三年。”
“是,臣领旨。”
“启禀皇上,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后宫也不可一日无后,臣斗胆请问皇上,这后宫之主的位置……”另站出来的一位大臣在皇帝严厉的眼神下终于止住了话语,谁人不知王后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敢提出这样的谏议,简直是找死。奈何皇帝今日心情极差,差到有些不大寻常,这位徐姓大人也算是撞上了好运气,只闻皇帝道:“徐爱卿啊,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件事容后再议,先由淑妃代皇后掌管六宫。”
他还能说什么,多说多错,皇帝的语气倒是平淡无波,那眼神可够他死上一百回的,最终到嘴边的只有一句妥协过后的“臣遵旨。”
“启禀皇上,慕容将军派人来报,三公主的送亲队伍已经平安到达北朝境内,不日便可到达北朝皇宫。”
“朕……知道了,你且退下。”或许整个早朝,皇帝只有这么一句话流露出了不寻常的感情,其他时刻,他不像是他,那样的怪异之感让众人心里觉得说不出的憋闷。
“众爱卿可还有事禀报?”
众人面面相觑,面对如今反常的皇帝,大家都知道今天不是一个商议朝政,谈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好时候。
“退朝——”小太监的声音再次响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跪拜。
要说此次朝堂发生了什么,倒是不值一提,有趣的是南朝的一则列传,可苦了编书师傅寻到这些个形容词。
“兹先皇后德才兼备,仪静体闲,贤良淑德,仪态万方,娴静端庄,温婉柔顺,秀外慧中,温良恭俭,蕙质兰心,帝哀其早逝,封孝英皇后,择宫女一百为其守灵。——《南朝?孝英皇后传》”
南朝,似乎从灾难中走了出来,皇上自失去了挚爱的王后,更为镇静,也更配称得上一代明君,朝廷在他的治理下呈现欣欣向荣之景。至于三公主呢?
溪水河畔,蓝天白云掩映,清晨的天空,绽放着阳光的笑脸,两岸生长着肥美的牧草,牛羊的低声更显示出自然的无限魅力,远处的孩童,陪伴父亲牧牛,父子似在玩笑,小孩子咯咯的笑声那么美好。玉清不想再想其他的恼事,轻移着步子来到河畔。溪水那般清澈,犹如明镜,将她的美貌倒映,低头俯视,隆起掉落的一绺垂发,白皙的手上,是翠绿的玉镯,看着水中的自己,冰冷的面孔上绽放出一抹笑容,她终于笑了,笑得明媚,她的眼神是那般美,如天空白云的纯洁,如眼前流水般清澈。
“值得吗?”淡淡的声音飘过,竟是那般温柔的惋惜。
“什么?”玉清抬起头来,她知道他的意思,却没有面对他的勇气。
“公主埋葬自己的幸福,却不会有人记得你,值得吗?”偏偏慕容世澜丝毫不放过这个问题,走上前来,嘴角依旧噙着笑意,他的笑容有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力量。可有谁知道他内心的不舍?明明是自己恋了十年的女子,明明是自己的公主,如今,何其残忍,要亲手将其送入龙潭虎穴。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玉清既是皇室子女,从出生那刻起便身负天下百姓,这是玉清难以选择的,更是玉清的夙命。”依旧望着溪水,从容一笑,没有感伤,没有不情愿,只是轻描淡写一般代过。
“既然公主无悔,那,我尊重你。”
“谢谢你,世澜,当年的救命之恩,以及这些年来对玉清的百般照顾,玉清定不会忘。”
“公主多礼了,那是臣的职责。”一句职责,谁人知晓其间的言不由衷?
“将军?”玉清转头看向慕容世澜,得到同样的回视。这世间有些人啊,就是让人心疼,他那样优秀,那样重情,那样付出,那样温柔,太多太多的词语聚成一个他,世间独一无二的他。玉清有时候在想,如果没有那个停战协议,或许南朝的三公主会嫁给慕容府里的少年将军,成就一段倾城佳话,或许会过得很快乐,也或许会很悠闲。偏偏这份深情被命运掩埋,掩埋在黄沙之下,他的情她知,却不得不辜负,再三思虑也只能落下一句“若他日有难,玉清定尽全力,以报当年之恩。”
“公主,该出发了。”是有多么绝望,才宁肯让她远去也不愿听到这样的冠冕堂皇?是有多么心痛,才会说出一句催促的话语?你可知救命的恩情只是因为我那样爱你,你可知百般包容只是因为你是你?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一个你了。
“世澜,忘记玉清吧,玉清本就没有资格受将军如此抬爱。”她的语调一转,目光看向慕容世澜,相随一抹忧伤,让人难以拒绝,“今日一别,再难相见,况且玉清心中,将军只是哥哥。”
“是臣不该有非分之想。”
沈玉清缓缓闭上眼睛,却错过了慕容世澜广袖下微微颤抖的拳。如果说沈玉清之前的话已然让慕容世澜心痛,那么这一句哥哥便足矣让他心碎,心碎到只能用非分之想作为掩饰。在慕容世澜的心里,唯有那一抹倩影,自此天下无人,即使那女子不属于他,他也甘之如饴,世间再没有任何女子比得过她的容颜俏丽,没有任何女子比得过她的才华横溢,只因她是她,是他心中最美的存在。如今她却亲口告诉自己她没有资格受此抬爱,这让慕容世澜该作何想?这让一向骄傲的慕容世澜如何接受?
“慕容将军,公主殿下,北朝的迎亲队伍已至。”一个送亲的大臣走过来缓解了气氛,接着雪儿也过来,扶着玉清上了凤辇。
“臣等恭送公主殿下。”
望着队伍渐行渐远,慕容世澜的眼角微微湿润了,没人看到站在最前端的南朝将军一滴泪纵然滑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玉清,希望你能平安幸福。
轿辇摇摇晃晃,终于到了皇宫大门,巍峨的高墙如同囚笼一样坚固,是那样震慑人心,这里的高墙远比家乡更为威严,更为壮观。但她是谁?她沈玉清是一朝公主,岂能畏惧于这高墙,即使是心中万般不安,面色却依旧平淡,任谁也不能猜透她的内心。
刚才还是摇晃,晃得人想要入眠,但现在却越来越小,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帘子掀开,一个头探了进来,那是雪儿的样子,虽不是绝世的貌美,却也清新脱俗。
“公主,皇宫到了。”
“嗯”沈玉清不愧是沈玉清,即使被震撼了,也能表现得风淡云轻。
“雪儿扶您下来。”说着,雪儿的手伸进来,另一只白玉凝脂般的手搭在了上面,玉清缓缓走下来,一个不经意的抬头,那男子的笑容便浮现在她的眼前。
他的笑容是那般温暖,如寒冷的黑夜里,渗过来一缕阳光,笑意虽不是很深,但眉眼间透出的温和足以温暖人心,他朝她走进,越是靠近,他的笑容便越是温暖,他的容貌也越是清晰。乌黑的发盘绕着,浓密的眉随嘴角的笑意泛起涟漪,黑色的眼眸,是不可测的深邃,高挺的鼻梁,绝美的唇,再配上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的身材。身着一身暗红,腰间金丝缠身,分明透着贵族的高贵。老天似乎也太过于不公,偏偏把最好的都给了他。他走上前来,很有风度地伸出一只手,玉清只好犹豫着将手递了过去。
是他吗?玉清要嫁的人是他吗?玉清不知此时自己的脸染上一抹醉人的绯红,脸颊在发烫,淡淡的红晕如醉酒的少女,只是多了一份恬静。似乎也不错,上天对待玉清不薄,毕竟,他看起来是那么温柔,他的笑容那么温暖人心。心里想着,脸上便不自觉地多了份笑意。
内心的薄冰就在这明媚中一点点融化。他牵着她的手,冰凉的玉指体味着他掌心的温度,就如他的笑容,带给人温暖。或许是从这时起,玉清喜欢上了他,爱上了他不可抗拒的笑容,她暗下决心,要为他付出,要认认真真做他的妻。
红色的绸缎拂过汉白玉石铺就的地板,飘逸的步伐如同下凡的仙子,红色果真是挑人的颜色,偏偏穿在沈玉清的身上是那么般配,美得心惊,美得脆弱,美得艳丽。玉清身旁的男子,比她高出稍许,一个是倾国倾城的姿容,一个是天下间少有的美男子,在众人眼中,他们是天作之合,是金童玉女,是一对璧人。他们一步一步走来,跨过众人的目光,登上了大殿,朝下望去,众人匍匐于脚下。
“从今日起,你便是东宫之妃。”不知是谁在玉清的耳畔说了这么一句,宣告了她的命运,决定着她的身份。
“臣妾领旨。”不卑不亢,尊荣典雅,一个落落大方的请安。
“臣等见过太子妃,娘娘千岁。”
长袖挥舞,道一句“平身——”
“臣等谢太子妃。”
大典过后,他携她走来。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臣妾拜见父皇、母后。”
“早就听闻太子妃是绝色美人,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传。今日起,你便是太子的妻子,要做一个贤内助,代太子打理好东宫一切。”皇后打量着玉清的容貌,微微停顿,落下一句赞美。沈玉清的确当得起一代绝色佳人的美称,不过皇后毕竟是皇后,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这一处停顿与打量便有些奇怪了,之后的沈玉清才知这一眼别有深意,不过这些当然是后话。皇后例行训话,玉清当然也只能例行回答:“臣妾谨记母后教诲。”
“太子妃一路舟车劳顿,这会儿就回东宫歇息吧。”皇后招手示意自己的宫女,表示不想再说。
“谢过母后体谅,臣妾告退。”说着,便和一名小宫女退出大殿,转眼间便来到东宫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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