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其自然,别想太多,别想太多……
想到那笔巨额的赔偿款,宓妃的心情就变得很好,很飞扬,就连面对陌殇时那种复杂难明的心情也豁然开朗了许多。
昨个儿三国送来的赔偿物品也抵达了星殒城,她进宫自然是收银子的。
初五的时候,三国的人就已经在宣帝安排的人护送下返回自己的国家。
宓妃很快就出了梨花小筑,也不明白她这是跑什么,想到爹爹还在等着她一起进宫,立刻加快了速度往城里赶去。
人已远去,声犹在。
“扎针时不影响运功疗伤,你可用真气慢慢温养你受伤的经脉。”
“你身上的针要扎足一个时辰才能取,你身边也有会取针的人,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说完,也不等陌殇反应,身影几个闪掠就已经出了湖心亭,消失在梨林深处。
握着仍带有她身体温度的两个瓶子,陌殇神色复杂难明,安静的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
“红色瓶子里的药早上吃,蓝色瓶子里的药晚上吃,等你吃完我再来看看。”
这一次,陌殇没有拒绝,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
半个时辰之后,宓妃满头大汗的下完针,又端过融入了她鲜血作药引的天山雪莲汤汁,“把它喝了。”
罢了,这身皮肉能换她一笑,也是值了。
“再疼都受过了,你不用顾虑我。”陌殇闭着眼,可他仍能感觉到宓妃紧盯着他瞧的目光,心下不觉好笑。
“下针时很疼,你忍着点。”
怪不得,这男人连下针也要隔着一层衣服来。
再瞅瞅自己的,宓妃有点儿受打击,凭嘛这男人的一身的肌肤比她还要好,这可真打击人。
看着男人裸露在外的肌肤,宓妃不由咽了咽口水,不是她花痴,而是这男人的皮肤也太好了一点吧,简直就是完美无暇。
冷静冷静,稳住险些摔倒的身体,宓妃咬牙切齿的瞪着陌殇,见他已经脱好衣服盘腿坐在贵妃椅上,怒气暂时消了几分。
“别恼,我脱还不成么?”说着,陌殇便动手先脱自己的外套,然后是里衣,直到光裸出整个上半身。
“怎么还在磨叽,你欠揍是不是?”宓妃的怒吼,听得凉亭外的两个大男人齐齐抖了抖身子,再漂亮的女人发起火来都太恐怖了。
上次不这只是看了他的胸膛而已,这次也顶多就是整个上半身,她还有下…呸呸呸,她的想法怎么那么猥琐呢?
臭男人装什么装,她可没忘记他将她看光的事情,早晚她也要将他看光才甘心。
“现在你能脱了吧。”宓妃觉得自己笑得很假,因为她恨不得狠揍陌殇一顿。
燕如风唐景曜甚是无语的对视一眼,无奈的耸了耸肩,快步退了出去。
“你们退到凉亭外面去,不许偷看。”
“可以了。”
“可以了吗?”
一时间,宓妃竟是对陌殇无言以对,这男人到底是有多别扭啊。
要说出师之前,他的针灸之术也是很厉害的,后来因为要医治陌殇,下针还得隔着一层衣服,他的手艺也就越发的好了。
“那个温小姐,以前替世子扎针都隔着一层衣服,所以…”实在受不了唐景曜的挤眉弄眼,燕如风也瞧出来宓妃快要暴走,于是硬着头皮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更不是一个别人逆了她意,她还要紧贴上去的人,对陌殇宓妃的耐心已然快要用尽。
宓妃默了默,打定主意不能由着他,“最后一遍你到底脱,还是不脱。”
“不要。”此时的陌殇,执拗得像个孩子,偏偏那张美得人神共愤的脸,只要多看一眼,就会多生一分怜惜,再也舍不得让他难过。
“快点儿,给我赶紧脱。”
果然,能说话的感觉是舒服,不然换她是哑巴的时候,就算想说也没有这么顺溜。
“咳咳。”宓妃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她黑着一张脸低吼出声,“你丫的一个大男人脱一下上衣怎么了,看你的身子是姑奶奶吃亏好不,你说你别扭个什么劲儿。”
“我不要。”陌殇真是别扭极了,他瞪着警惕的瞪着宓妃,活像宓妃要把他怎么着似的。
他怎么觉得这姑娘,活脱脱像个女流︶氓一样的,而他家世子家就是那个即将被强的‘良家妇女’。
集中精神运功的燕如风听到这里,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栽倒,一条条黑线从脑门上划落,嘴角抽个不停。
噗——
“给你两条路,要么自己脱,要么我帮你脱,快选。”
“噗嗤。”唐景曜没憋住,笑得面部扭曲,燕如风也是脸色微窘,她一个姑娘家,这么明目张胆的叫一个大男人脱衣服真的好吗?
“把衣服脱了。”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变化,也都逃不过他的这双眼睛。
“好。”如此怪异的治疗方法,燕如风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他并没有阻止宓妃,原因不是他相信宓妃,而是他自己有眼睛,看得到陌殇的变化。
“你们两个用内力将碗中的血酒逼入银针里,速度快一点。”
待鲜血装了整整一小碗,宓妃拿出止血的药洒在手腕上,简单的包扎了一下,随后将一半的血倒入大碗里,让烈酒与血相融,剩下的另一半血则是倒入天山雪莲中作为药引入药。
这话听得宓妃胃疼,倒也没有拂他的意,挑捡了其中最好的一朵用来入药。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唐景曜去而复返,手里拿着六七朵天山雪莲回来,问她:“那个我不知道哪朵的品质更好就多了几朵,温小姐你选着用便是,不用客气。”
“你等等,我马上就送来。”
她相信只要她开口,不管什么药材都会立马出现在她的眼前。
“给我一朵天山雪莲。”陌殇的身体一直都是用极顶的药材在调理,宓妃一点儿都不会担心找不到想要的药材。
陌殇面色一变,心里酸酸涩涩不知是何滋味,别过头没再说话。
“我不要你…”没等陌殇那个‘救’字出来,宓妃抬眸扫过他的脸,冷声道:“你想死,姑奶奶一定成全你,不过在那之前,姑奶奶得先把欠你的还清了。”
“躺着别动,不然我杀了你。”臭男人,以为她有自虐症么,要不是为了保住你的命,她会割伤自己的手么。
“你做什么?”见她伤了自己,陌殇挣扎着要从贵妃椅上起来,无奈身体太过虚弱,他竟是连站都站不起来。
将葫芦里的烈酒尽数倒在汤盆大小玉碗里,而后把青灵神针浸泡在酒里,再拿出匕首,没有一点儿犹豫的划破自己的手腕。
短暂的相处过后,某唐公子也算摸清楚了宓妃的一点儿脾性,这女人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你得顺着毛摸。
“有事温小姐直接吩咐便是,我这就退到一边儿,不打扰你,不打拢你。”一边摆手,唐景曜一边退开数步,生怕惊了宓妃似的。
“暂时没了。”
“还有其他需要的吗?温小姐尽管说,不管什么我都一定拿到你面前来。”他的要求很简单,只是希望陌殇活而已。
这态度让宓妃很满意,但凡他要东问问,西问问,宓妃铁定马上甩手走人。
唐景曜纵使心生不满,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都不慢,宓妃开口要什么,他就拿什么,一点都不含糊,甚至也不问她拿来有什么用。
“找一大一小两个玉质的碗来,动作快点儿,姑奶奶没时间陪着你们在这里玩儿。”她是来这里送药的,结果赶上陌殇再次发病,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在玩她。
“你…”
“这次死不了,下次就不一定了。”
“温小姐,世子爷他…”
“给他洗洗嘴巴。”
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唐景曜苦逼的当起送茶小弟,看着那被燕如风一巴掌拍碎的青金石桌,不由肉痛的抽了抽嘴角。
“喂,那个谁,端杯水过来。”
陌殇点了点头,嘴里都是血腥之气,让得洁癖极重的他脸色很不好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怎么样,可好些了?”
解开穴道的瞬间,陌殇俯下身,连着吐出三四口暗红色的血,顿觉胸口积郁着的那口气消散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噗——
他倒在瞧瞧这小丫头片子有多厉害的本事,若非听闻她出自药王谷,他铁定不会允许她碰陌殇,甚至连接近都不许。
重重的冷哼一声,燕如风决定眼不见为净,转过身背对着宓妃。
“哼。”
唐景曜拉住燕如风,一个头两个大,“你给人治病的时候不也都不需要别人帮忙么,她又不是故意针对你,你别扭个什么劲儿。”
“你…”燕如风气极,好歹他也是有名的神医好伐,放下身段给她打下手她竟然还嫌弃,这女人简直欠收拾。
“用不着。”
“那个我也是大夫,我。我可以给你打下手,不会帮倒忙的。”是谁说他燕如风脾气暴躁的,这女人明明比他要暴躁粗鲁多了,比起宓妃来他不要太温柔。
闻言,陌殇果断的闭上了双眼,纤长的眼睫颤了颤,瞧得宓妃嘴角直抽。
“别挡着我,滚远一点。”宓妃自腰间取出青灵神针,头也不抬的冲燕如风和唐景曜低吼一声,垂眸又对上被她点了穴动不了的陌殇一瞬不瞬望着她专注的目光,不禁有些羞恼的道:“把眼睛闭上,不然我扎瞎你。”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燕如风松了一口气,取下腰间的酒葫芦递给宓妃,道:“给你。”
“千真万确。”
“药王真是她师傅?”
燕如风看到宓妃粗鲁的举动刚要发火,唐景曜赶紧拉住他,低语道:“你别,她是药王的徒弟,我记得你总是随身携带烈酒的,赶快拿出来。”
“你什么你,愣在这里做什么,不想他咳死就赶紧拿一瓶烈酒来。”罢了罢了,谁让她欠谁不好偏偏就欠了这个男人,暴露不暴露的问题眼下通通都顾不上,宓妃上前点了陌殇的穴,“酒的度数越高越好。”
“你…”
她只知道,心里憋着一股火,不吼出去憋得难受。
“我有眼睛自己会看,当然知道他昨晚发过病还差点儿就死了。”宓妃没好气的扫了唐景曜一眼,也不知为何会发飙。
“他昨晚发过病,而且险些没救回来…”似是想到宓妃相府小姐背后的身份,唐景曜暂时也顾不上计较她对他的态度,自然而然就搭了她的话。
有那么一瞬,宓妃不得不承认,看着这样的陌殇,她心疼了。
“咳咳…咳…”陌殇转过身不住的咳嗽,本就苍白的脸色因咳嗽而染上醉人的潮红,衬得他整个人越发惹人心生怜惜。
该死的,他到底是要闹哪样。
那他,究竟又为何冒死救她?
这个男人是不想让她觉得亏欠他么?
他,竟是向她隐瞒了他的真实病况。
“你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离开前她有替他下过针,也替他诊过脉,内力耗尽的确导致他犯了病,可并没有将他的身子糟蹋成这般模样,她以为他是真的没事,又怎会知道这个男人竟然对她还藏了一手。
“你…”一个没准备,燕如风被唐景曜甩了个正着。
“如风,你快给他瞧瞧,瞧瞧。”唐景曜一见陌殇咳嗽的模样就急了,一把拖住燕如风一甩就过去了。
小丫头是认出景曜了,可怜景曜尚不知晓,他心心念念要报恩的人此时就站在他的眼前。
他这算不算自找罪受?
“咳咳…”陌殇本是不想咳的,可憋着笑心气儿实在不顺,于是经由那么一牵扯,咳起来就怎么都停不下来了。
“你是谁跟你没关系。”
听出宓妃语气里的不善,唐景曜皱着眉头,脸色沉了沉,他没得罪过这个女的吧,至于对他这么凶?
“你是谁?”
对,就是这个倒霉鬼害她在太师府暴露了不说,还害得她被追杀,最后遇到那么一个邪魅的男人憋了一肚子的气,内伤更是养了很久才好。
是他。
宓妃看向唐景曜,先是皱了皱,而后眸光骤然一冷。
“你。你你不是哑。呃,你不是不能说话吗?”唐景曜差不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硬生生将要吐出口的那‘哑巴’两个字咽了回去,他可没有做好准备被世子爷追杀。
她眉目如画,清丽胜仙,未施脂粉,但却绝色倾城,一如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尤其是她眉间唇畔的丝丝气韵,看似雅致温婉,观之亲切,实则冷漠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今日的她着一袭天蓝色的束腰长裙,长发垂肩,用一根水蓝的发带束好,玉簪轻挽,簪尖垂坠细如水珠的珍珠小链,微晃动一下就如雨意缥缈,上好的丝绸料子随着她的步伐微动,宛如淡梅初绽,未见奢华却见恬静温婉。
正如他所幻想过的一样,小丫头的声音很是动听,清丽婉转,悠扬悦耳,带着丝丝冷冽之气,听在耳中别有一番味道。
她能说话,自是好的。
陌殇抬眸看她,又想以她的身份,心里那份惊疑也就消散了。
只有能开口说话,才能将她的意思表达得清楚明确,以免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宓妃的原意是不打算开口说话的,依然扮演好哑巴的角色,见到陌殇之后,倒也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自是为你而来。”她欠着他的人情,又岂有不还之理。
犹是那眉心一点嫣红,更是惹人心生荡漾。
这样的男子,无论看多少次,都会挖掘出他不一样的美,令人怦然心动。
陌殇并未束发,那乌黑如墨的头发仅以一条白色的丝带随意的绑在脑后,仍是穿着那一袭月白色的锦袍,仿如清凉的月光一般,腰间是一条同色的腰带,上面系着一块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龙凤玉佩,眉长入鬓端得是温和雅致,倾世无双,浓密卷翘的眼睫毛下,是细长温和深邃迷人却又如同朝露一般清澈无尘的凤眸,高挺的鼻子,薄唇有着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色泽,观之欲引人一亲芳泽,肤白如玉,美得惊心动魄。
温润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柔似春风拂面,宓妃的眸光顺着他的声音,落到躺在紫玉髓贵妃椅上的陌殇脸上,双眉微蹙,心亦跟着沉了沉。
“不知温小姐因何而来?”
残酷的事实证明,楚宣王世子当真就是个钱多得没地儿烧的主儿。
既然陌殇连凉亭都可以用玉石来造,如果某天他住在玉石造成的房屋里,宓妃表示她都可以很镇定的接受了。
想她前世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就连开采玉石翡翠的山脉什么的她也是见过的,可宓妃不得不泪流满面的表示,大块玉石什么的她见过,摸过,躺过,在她眼里最大的玉石摆件也不过就是两米宽玉床什么的,通体以玉石建造而成的凉亭她是真没见过,不怪她没见识。
深吸了一口气,宓妃告诉自己要淡定,一定要淡定,不就是玉造的凉亭,玉铺就的路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丫的,那厮竟然用京白玉砌了一座凉亭,仿眼看去就犹如羊脂玉似的刺得人眼睛疼,这是一座真得不能再真,并且占地面积还不算小的玉质凉亭,再用青海白玉铺道搭桥还真不算什么。
可当湖心凉亭的全貌落在宓妃眼里的时候,她表示自己已经很淡定了。
脚下踏着玉石走路是什么感觉,宓妃现在可以告诉你,那就一个字——爽。
敛了敛心神,将如画般的景致尽收眼底,宓妃朝着湖心的凉亭走去,每走两步她的嘴角都要忍不住抽一下,真真正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奢侈与享受,估计就宫里那位都没有他这么大的排场。
这厮常年不在星殒城,却偏偏拥有两处温泉,显得比太子跟寒王还要尊贵,也不怕遭记恨。
要不要这么狠,她想要有一个还没着落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她听温老爹说过,星殒城附近百里范围以内,加起来也不过七处大小不一的温泉,皇宫里有两处,皇家别院有一处,太子府,寒王府,楚宣王府各有一处,这梨花小筑里藏着一处,可陌殇这个男人竟然把这么大一个的温泉拿来当成观赏湖用?
以温泉为湖这种事情估计也就楚宣王世子干得出来,那厮是不是钱太多没地方花,生活奢侈到这种地步真的好吗?
视线越过热气腾腾的水面,落到中心那精美绝纶,巧夺天工的凉亭上,宓妃实在没忍住,连眼角都抽搐了起来。
怪不得种在这里的梨树会提早开花,原来是种在温泉边上的缘故。
踩着青石板,绕过十来棵梨树,宓妃略显呆愕的望着眼前的一方温泉。
心中虽有疑惑,但宓妃也并非是个好奇心泛滥的人,连魂穿这种事情都能发生在她的身上,越是离奇的事情反倒越能让她接受了。梨树提早开花又或是常开不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左右都不关她的事情,而她谨记着自己来此的目的就好,没得为旁的事情扰了自己的心神。
怎会只有这里的梨树开了花?
扭头飞快的扫过其他地方的梨树,确定除了这里以外,其余地方的梨树无一例外都是光秃秃的,别说开花了就是连芽都没发?
再一看,这盛开的梨花虽然不曾遍布整座别院,但眼前这方算不得小的天地里,数以百计的梨树若都是开的假花,宓妃嘴角狠狠的抽了抽,她是疯了的节奏么?
“见鬼了。”宓妃低喃一声,伸手摘下一朵梨花拿在手里嗅了嗅,竟是真的梨花,越发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
以金凤国星殒城的气候条件,梨树一般都在三月底四月初才会开花,即便开得早些,怎么着也得等到三月中旬左右才会开花,二月开花算是怎么回事?
若非亲眼所见,宓妃怎么也不会相信。
任凭她见多识广,却也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在这个时代的二月看到开得如此绚丽的满树梨花。
整座别院的景致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完美,尤其是她眼前的这方雾气袅绕的天地,说是如诗如画,美如梦境,仿如九天仙境都不为过。
待无悲离开之后,宓妃抬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原地,眼前的景象太令她吃惊错愕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此时回想这味道,仅是比陌殇身上的梨香更浓郁一些而已。
上次离开的时候她心里装着事,又很着急,根本就来不及打量这处别院,甚至前脚踏出房门,后脚她就上了马车,闻到了这醉人的梨香也没太放在心上。
在别院外面看到‘梨花小筑’四个苍劲有力的字,宓妃就隐隐猜到这处别院里定是种满了梨花,她的嗅觉一向灵敏,从踏入阵中开始,她便闻到了这股若有似无的清甜梨香之气。
本着她是哑巴的原则,宓妃只是冲无悲礼貌的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垂下双眸黑着小脸暗骂自己没出息,胡思乱想些什么见鬼的东西,没得闹了笑话,丢脸丢死了。
走神走得太厉害,宓妃都没有注意到无悲已经停下了脚步,而她险些就撞到了无悲的身上。
“温小姐,世子爷就在湖心亭里,请。”
他与她本无交集,可他却因她……
事实上,如果醒来的那一天,但凡陌殇对她提出一些要求或者条件,也许她就不会觉得对他亏欠很多。
不紧不慢的跟在无悲的身后,小筑里如诗如画的风景被宓妃忽视得干干净净,她其实也理不清楚自己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那股子莫名的期待又是从何而来。
正月十三那日她刚醒来,仅是简单的向陌殇道了谢,而他提出的要求也只是让她陪他吃顿饭,然后就安排人送她回了家,丝毫没有为难她,更没有向她提出任何的要求或者条件,今个儿是二月十二,算起来她与他将近一个月没有见面了。
梨花小筑内的阵法虽然精妙,但陌殇也知道那小丫头不是个简单的,凭她的本事定能进出入如无人之境。
无悲领了命令,脚步那是相当的轻快,一溜烟儿就消失了。
“是。”
“请她进来。”
顶着巨大的压力,无悲困难的咽了咽口水,恭敬的道:“世子爷,可否要……”
“虽然还没有正式见过相府的这位五小姐,不过就她这性子,当真讨人喜欢得很,哈哈哈……”某唐公子止不住的笑啊,难得陌殇也有吃瘪的时候,解气,那是相当的解气。
便是没什么表情的燕如风也抽了抽嘴角,双肩颤动,明显就是在憋笑。
无悲话音一落,某唐公子实在没忍住,抱着肚子大笑出声,毫无半点形象可言。
“噗嗤,哈哈——”
“温小姐说她知道世子爷很可能会吩咐属下说您不在,要打发她回去。”说完这一句,无悲小心翼翼的瞅了瞅陌殇的表情,接着又道:“温小姐还说世子爷这别院里的阵法摆得不错,她很有兴趣玩上一玩,至于会不会一个不小心毁了什么东西,她表示不知道。”
强忍着心中的笑意,无悲努力维持自己僵硬的面部表情,也觉得他家世子爷实在太别扭了,明明就想见人家得要命,偏偏还死撑,那不是自找罪受是什么。
陌殇瞪了唐景曜一眼,见无悲还杵在原地,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去回话。”
“是是是,你没说。”
“谁说本世子要见她。”
“既然想见人家,干嘛又要躲着人家,你说你这不是自找罪受么。”唐景曜看着陌殇起身又倒回去的动作,嘴角抽了抽,真是瞧得他眼睛疼。
自那日她离开,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即便心中甚是思念,他也忍着没有踏出这里一步。
“你去回话,就说本世子不在。”初闻她找来那一刻,陌殇是欣喜的。
倒也不难怪,如此轻易的她就站在了梨花小筑的大门外。
因为赏梅宴上她不仅破了北狼国的十八木遁神光阵,甚至还摆下了一个索魂阵将三国的人整整困在里面足足九天,最后还是她亲自出手才解了阵,足以说明宓妃是个布阵解阵的高手。
宓妃能找到这里来,无悲并不感到奇怪,甚至是丝毫都不敢到诧异,要是她找不来那才有鬼呢。
梨花小筑方圆五百米范围内都布有阵法,平日里也几乎没有人能闯入阵中,不懂奇门之术的人,根本无法察觉到此地还座落着这么大的一座别院。
黑着脸转身之际,只闻无悲的声音在梨花林外响起,“世子爷,温小姐来了。”
“哎。”
唐景曜捅了捅燕如风的后背,沉重的叹息道:“咱们先走,让他静一静想一想也好。”
“好了,若无其他事,我想静一静。”
“你…”燕如风气极,指着他竟是一时无言以对。
因为他纵使富有天下,却独独没有陪她到老的时间。
他想宠她,但又怕宠不了她太久。
他无比的贪恋着她身上的某种气息,想靠近却又有些抗拒,虽是从心里认定了她,可却仅守着尺度,不敢靠得太近。
宓妃于他而言,就像闯入他生命里的一个美好的意外。
他这一生从来不曾强求过什么,也觉得拖着这么一副残破的躯体,又能强求得了什么。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顺其自然就好。”突然,陌殇淡淡的开了口。
看似风光无限,手握重权的楚宣王世子,谁又知道在那些繁华风光的背后,他是怎样孤独,隐忍的活着。
可燕如风又问不出口,哪怕气极了,怒极了,他也问不出口这么伤人的话。
他想问他,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
“我比你更着急。”燕如风没好气的道,又见从头到尾听着他吼,又听着他跟唐景曜说话都没有丝毫反应的陌殇,他是真的要暴走了,“我知道你没睡着,说说看你到底怎么想的,是不是真…。”
“那你赶紧想。”
最可气的是,这人竟然还耗尽了体内护体之用的真气。
明知不可动武,偏偏却动了武。
“容我再想想。”燕如风现在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昨晚见得陌殇的状况,他就知道这家伙竟是真没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那咱们该怎么办?”
燕如风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他已有两年时间未曾回师门,本想亲自请师傅前来替陌殇看一看,结果回到天山他才知道,师傅已经离开天山多时,他根本联系不上。
“怎么会这样?”唐景曜听完就傻眼了,额上竟是急出一层薄汗来。
甚至,眼下连他苦心研制出来的药,竟是连替他止痛都不行,这个认知更是将燕如风心里最后的一道防线彻底击破。
枉他曾说一定能治好陌殇,即便无法让他长命百岁,至少也能让他像个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但他终究还是失信了。
然而,随着一年又一年时光的逝去,眼看着陌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燕如风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内心里更多的是自责与愧疚。
即便陌殇的病是先天的,那也一定会有办法治疗,哪怕不能彻底的根治,至少延长几年十几年的寿命该是可行的。
起初,燕如风一直都始终坚信着一个道理,他觉得只要是病,那就没有治不好的。
经过一年,两年,三年…多年的相处之后,燕如风视陌殇为手足,为至亲,而曾经一起在生与死之间挣扎过的他们,更是生死至交。
最开始,他与陌殇的关系很简单,无非他是他的大夫,而他是他的病人罢了。
他并非是陌殇的属下,也并非是陌殇强迫他为他治病,而是自他与陌殇相识,便一心想要治好他的病。
“就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新制的药对他起不了作用,短时间之内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药帮他。”哪怕只是帮他减轻发病时的痛楚,这句话燕如风没有说出口,而是特别烦躁的抓着自己的头发,神情暴躁。
如果不是燕如风及时赶到,惊险重生的稳定住了陌殇的病情,他都不知道此刻还能否看到陌殇安然无恙的躺在这张贵妃椅上。
回想昨晚那惊魂的一夜,唐景曜只觉那颗心到现在都还是提着的,没能平安落地。
唐景曜撇了撇嘴,懒得跟疯子一般见识,省得自己活找气受,“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世子爷好好的,怎的昨晚会忽然发病,而且就连你新制成的药都压制不住。”
即便是唐景曜一直都在陌殇的左右,又或者是他亲自呆在陌殇的左右,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仍是谁也甭想阻止。
以陌殇的性情,他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岂是旁人能够左右得了的。
“那你也应该早一点赶回来。”燕如风也知道自己这是迁怒了,其实压根不关唐景曜任何事。
可不管是哪一种猜想,目前都是唐景曜不想看到的。
还是说他家世子爷是真的生无可恋,绝了活下去的希望?
什么时候起,他家世子爷对相府五小姐那么在意用心了,以至于连命都舍得?
意识到这一点,某唐公子顿时就觉得自己似乎真相了。
就算他不会动宓妃,但他却一定会要求宓妃治好陌殇,哪怕是逼迫她,威胁她。
毕竟陌殇之所以会赌上自己的一条命,更险些因强行动武而犯病,以至于差不点就这么去了,都是为了宓妃,以唐景曜的性子,他是真的会不惜一切代价要找宓妃麻烦的。
不然为何不允许他回星殒城,难道是怕他去找相府五小姐的麻烦?
说到这里,某唐公子也恨恨的瞪了陌殇一眼,这厮不明摆着是故意的么?
唐景曜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的道:“我要真呆在他的身边不用你说我也提醒了,可问题是我被他留在了渔城。”
“你也知道他的身子弱,呆在他的身边怎么就不提醒着一点。”
若非接到了陌殇的亲笔书信嘱咐他不要回星殒城,唐景曜又怎么可能近日才归来。
之后,渐渐就有关于初六那日赏梅宴的消息传出,紧跟着又是这样的预言,那样的天降祥瑞什么的,各种各样的消息与流言近乎在整个浩瀚大陆袭卷开来,造成的冲击波有多大,远非言语所能形容一二。
那个叫商古阳的男人,他跟他的梁子结大了。
眼看着只差一步他就要得手了,偏偏在最紧要的关头被人给截胡了,险些没把唐景曜给气死。
为了抢占先机,他甚至亲自前往渔城主持大局,哪里知道半路会杀出一个程咬金。
知晓白家堡与太师府的关系之后,唐景曜就在谋划如何夺取白家堡的财富了,尤其在云锦发出赤色药王令之后,他更是加紧了拿下白家堡计划,且不容有失。
于是,每次倒雾的都是他。
谁让人家世子爷武功高强,燕如风是想揍来着,可他打不过啊。
不怪之前他要一再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天知道燕如风这个男人发起疯来,那可真是什么都敢做,虽说他不敢揍陌殇,但他绝对敢揍他。
三天前才从渔城赶回来的唐景曜,见燕如风泄完了火,这才从阴影里走出来,看了看啥反应也没有的陌殇,皱着眉头问道:“世子爷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吧。”
遇上这么个不省心的病人,他这个大夫容易么他?
话说得太多的后果就是口渴得厉害,等燕如风稍稍平静下来一些,准备在桌上端杯茶水润润喉咙,这才发现桌子都被他拍碎了,茶水什么的也早洒了一地,不由尴尬的收回手,憋屈的摸了摸鼻子。
只是身为医者,揍自己的病人真的好吗?
他真是…真是恨不得冲上去提起男人的衣领,狠狠的揍他一顿。
“都说你是病人了,你能不能有点儿病人的样子,我。我真是早晚都要被你气得吐血而亡。”眼见自己说了半天,也吼了半天,躺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美得不似凡人的男人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燕如风濒临暴走边缘。
“你说你,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你。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吼完仍是不解气,阴沉着一张脸直接就将凉亭的青金石桌拍得四分五裂。
说话的男人一袭藏青色的暗纹锦袍,黑亮的头发整齐的高高束在发冠里,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而蕴藏着丝丝锐利的黑眸,削薄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而略显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猎食的鹰,本该冷傲孤清,偏他吼起来嗓门极大,像极了一头怒火正盛的狮子。
“明明在你回星殒城之前,我就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过你,切记不可动武,不可动武,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回应男子怒吼咆哮的是无声的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仿佛这天地之间就没有什么能拨动那人静如死水一般的心湖。
“你明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不允许,可你竟然还敢拿命去赌,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唯那一道满是怒气的声音打破了原有的平静,令得那美如画卷没有一点瑕疵完美至极的画面犹如镜中花,水中月,瞬间就支离破碎,再也无法拼凑起来。
远离了尘世喧嚣的这方天地美如仙境,只瞧一眼便令人沉醉其中而不得自拔,心生流连之意。
温泉湖畔,雾气袅绕,景致娴雅,如梦似幻,梨香幽幽,更是沁人心脾。
一转眼,又是十天时间匆匆而过。
时间如流水,悄然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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