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妃韩楚楚的出身,谁都知道。
京都城楚馆里出了名的伶人。人长得极美,歌唱得极好,想当年多少男人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而她又沉沦在了易泓生的人格魅力中,不能自拔。
听姜琳琳让她唱歌,韩楚楚娇俏如花的脸一下子僵了,神情一变,耸了下肩,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躬身给姜琳琳行了个礼说:“今日臣妾唱不了。”
“怎么唱不了了?”面对韩楚楚的大不敬,姜琳琳却神色不变,还如平时那般温和大度,用略带几分关心的语气道:“灵妃可是哪里不舒服?”
韩楚楚顺杆儿就爬,用纤纤玉指捏了捏嗓子,然后又清了清嗓子说:“昨夜睡觉忘关窗子了,有些着了凉,嗓子里直发咸,这歌是唱不了了,还望娘娘别怪罪。”
姜琳琳听后,点了点头道:“既然灵妃说今日唱不了了,那就改日的吧,左右二位妹妹在宫里面长住,等哪日灵妃方便了,再唱,到时候两位妹妹再领略当年品仙楼中伶歌妙曲也是一样的。”
韩楚楚唱不唱歌无所谓,姜琳琳就是要提醒韩楚楚,她是什么出身。
仙楼中的伶歌妙曲?
听姜琳琳这样一说,像林舒和王初颖这后进宫对此事不知情的人便也都听明白了。
王初颖虽说话慢条斯理,温温柔柔的,但也绝对不是吃素的。
先时被韩楚楚挖苦的羞愧难当,此时王初颖抬起了头,看向姜琳琳笑问:“嫔妾虽在江南长大,但和京都亲人书信往来中,也略闻过这品仙楼中一二消息。有一次师伯在信中提及,说要论曲乐之妙,除宫中司乐司外,尤属品仙楼最精,嫔妾当时就想,他日回京都,有机会一定要去领略其一二分精彩,可谁曾想过,等嫔妾回来时,这品仙楼不开了,嫔妾思之每每觉得遗憾,没曾想今日在皇后娘娘口中得了个意外之喜,原来灵妃姐姐就是从品仙楼里出来的高人。”
林舒在旁听着,不觉要听笑了。
林舒还以为王初颖是个闷葫芦呢,没曾想是真人不露相。这一开始说话,林舒便领略了,什么叫笑里藏刀,羞辱人不带脏字,软语巧笑间让人无地自容。
王初颖这功力可以。
韩楚楚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开口骂王初颖,便听姜琳琳笑着接过话来:“台柱子进了宫,这品仙楼如何能不倒呢。”
“别管怎样,有灵妃姐姐在宫里,嫔妾们还有幸能听到妙曲佳音,真是可喜可贺了。”
“谁是你姐姐,本宫是皇上正经封的灵妃娘娘,你一小破贵人,在这里与本宫攀扯,谁给你的脸!”韩楚楚终于怒了,指着王初颖骂道。
王初颖抬头看向韩楚楚,笑了。她把韩楚楚骂她的话,当做蜜糖了。在皇后姜琳琳面前,韩楚楚越是骂她,越是骂的难听,才好呢。
“灵妃的嗓子好了,要好了就唱首歌来给众位听听,正好本宫也许久未听你唱了,来,唱一首吧。”姜琳琳面色沉着,看向韩楚楚不怒自威了起来。
谁都看出来了,姜琳琳不悦了。
姜琳琳在宫里面,脾气是出了名的好,当了易泓生多年的皇后,还从未和易泓生红过脸,对待宫妃、宫人,也是宽宥有加。人都说齐国皇上皇后伉俪情深,爱民如子,宽宥有加,如此帝后,历代难寻一二。
从不生气的人,生起气来,才让人害怕。因不知道生起气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韩楚楚一时逞口舌之快,此时也后悔了。站在原地,低头扣着手指,嘴里弱弱的叫了声:“皇后娘娘……”
偏这时王初颖火上浇油,从椅子上起来,跪在了韩楚楚脚边,抬头仰脖给韩楚楚告罪:“还请灵妃娘娘恕罪,嫔妾嘴拙,不会说话,致使娘娘不悦了,灵妃娘娘放心,以后嫔妾再不会随便攀扯了,宫里面尊卑有序,先位分后姐妹,灵妃娘娘位列妃位,不是嫔妾能直呼姐姐的。”
林舒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初颖,着实要给她竖个大拇指了,这挑拨人的口舌,太厉害了。
但同时心里面也清楚,王初颖这样的人,太危险,不适宜多交深交,最好是不交不接触。
“不以姐妹相称,那称呼什么!”姜琳琳动怒了,“入了宫,共同侍奉皇上,别管位分高低,大家都是姐妹,今日灵妃此话,本宫不希望再听见第二次!”姜琳琳说着,冷脸看向韩楚楚,“你可是记住了?”
韩楚楚被姜琳琳的冷脸给吓到了,自打她进宫以来,还没见过姜琳琳这样和谁说话呢。
韩楚楚赶紧跪到了地上,告罪道:“臣妾言语有失,还妄皇后娘娘责罚。”
“责罚?”姜琳琳冷笑了下,“是该责罚,不罚无教训,不罚记不住!”
殿中无人敢再应声,姜琳琳的话就荡在每个人的耳中。
“去到奉先殿抄宫规一百遍,何时抄完何时回宫!”
“臣妾遵旨。”韩楚楚不敢再争辩,低头应下:“敢问皇后娘娘让臣妾何时去?”
“现在就去,一刻不许耽误!”
“臣妾遵旨。”韩楚楚行了个礼,站起身来,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下走了。
韩楚楚走后,姜琳琳吩咐人将跪在地上的王初颖扶了起来。
离玉节仪式正式开始。
殿外候着的四名太监顺次进来。每人手中皆托着托盘,托盘上着一套碧玉质茶杯,茶壶。
太监进殿给姜琳琳行了礼,姜琳琳象征性的点了点头,然后说:“开始吧。”
这时,每名太监往各位娘娘身边走。除姜琳琳外,本是四位娘娘每人分置一位太监伺候,但韩楚楚中途被姜琳琳给赶走了,眼下大殿中便空出来一位。
姜琳琳看着那位侍立在韩楚楚先时坐着的位置旁的太监,朝人摆了摆手,“把显色汤拿过来。”
太监颔了下首,闻声走了过去,走到姜琳琳面前,先倾着身子,将托盘抵了上去。
姜琳琳手握在茶壶的玉质把手上,握了又握,共握了几下,才拿起茶壶,斟酒般的斟了杯显色汤。
茶汤入杯,发出哗哗的响声,姜琳琳将杯子到了有七分满后,放下了茶壶,然后看着面前柳茉,林舒,王初颖笑说:“本宫操持这离玉节已是多年,看着各位妹妹一年年的喝下这显色汤,可自己却从未喝过,不知这汤是何滋味,今日灵妃先走了,剩下这汤,本宫就替她喝了吧。有道是同甘共苦,无论这显色汤是甜是苦,本宫同各位妹妹一起饮下,如何?”姜琳琳看着三人,微笑的问道。
“嫔妾深受感触。”王初颖最先站起了身,躬身抢先说道。
林舒见王初颖如此,她也得起身了,但起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躬着身子,重复了遍王初颖的话。
林舒说完,柳茉也站了起开,纤细高挑的身子略弯了弯,没说话,等林舒和王初颖入座后,她便也入了坐。
连句话都不说,这柳茉未免也太清高了些吧!
林舒在心里刚这样想着,便听姜琳琳问道:“妹妹这些日子可感觉好些了?”
柳茉淡笑着摇了摇头,她身边的宫女替她回话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还是老样子,一说话便咳嗽不止。”
“可是找太医仔细瞧过了?”姜琳琳看了看柳茉,“本宫见妹妹这脸色,可比头些日子好多了。”
“太医一天到晚的候在宫门口,药方子两天换一个样,汤药也是比饭喝的都勤,但娘娘这病就是不见好。”宫女说着,心疼的怯懦了起来。
“皇上可是去看过妹妹了?”姜琳琳又问。
“皇上倒是常来,但每次来都不多待。”宫女又替柳茉回答。
姜琳琳听了这些,叹了口气,劝慰柳茉道:“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总得慢慢将养着。老话在那呢,一半儿在治,一半在养,什么病,都得放宽了心才是。”说着,姜琳琳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看着柳茉道:“本宫记得你喜欢下棋,皇上也喜欢下棋,等皇上再来伉俪宫里,本宫可要劝皇上多陪妹妹下下围棋,皇上一去,妹妹这病兴许就好得快了。”
“是呢,皇上是真龙天子,阳气最旺,人都说阳气养阴,许是这个道理。”王初颖含笑着,适时插了句话。
姜琳琳听王初颖这话,点头笑了笑。
柳茉倒是无感。
“听闻皇上有一副玉质围棋,十分的珍贵精美,等明儿本宫见了皇上,替妹妹向皇上讨了来。”
柳茉听后,站起身来,莹莹一拜。
易泓生那里的玉质围棋?
林舒听后不免心跳加快了几分。姜琳琳所说的玉质围棋,不会是易泓生赏给她的那个吧?那围棋在钰涵宫里摆着呢,自打易泓生赏给了她,她一下子都没摸过,许是都落灰了。
林舒想易泓生把围棋赏给她,简直就是暴殄天物,焚琴煮鹤,对牛弹琴了!
林舒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想的是:得找机会将那围棋还给易泓生,这样姜琳琳再向易泓生讨要时,易泓生也不至于落了手口,再近一步说也不会连累到她。
话说完了,终于该喝显色汤了。
几人面上都是如常,但心中想的是什么,就一人一个样了。
林舒是想无所谓,左右她身子对那显色汤不反应,喝不喝都无妨。
姜琳琳和柳茉经历的多了,就是在走个过场,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就王初颖一人,心里慌张羞愧,一会喝了显色汤,显了色,该是有多难为情啊。
礼部记录的人都在外面候着呢,这一会把她给记上……她如何面对悠悠之口,如何面对父亲的期望……
王初颖想着后果便是后背出汗。
碧绿色的茶杯里装着红彤彤的显色汤,颜色对比,显得格外妖冶。
林舒刚拿起茶杯要喝,便听外面有高声喊道:“等一等,皇上有旨!”
什么旨,怎么突然来传旨了呢?
几人都停了要喝汤的动作,将汤重新放回太监所端的托盘上,然后由姜琳琳带头,跪地接旨。
太监念道:“传皇上口谕,即刻起废除离玉节喝显色汤之制度,彻底整肃宫规,宫廷之内再无显色汤,钦此。”
“臣妾、嫔妾接旨”几人齐声。
在听到这番话后,最高兴振奋的是王初颖,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领完旨起来后,宣旨太监来到林舒身边,小声道:“舒妃娘娘,皇上宣你过去呢!”
“啊?”林舒抬头看向太监,着实惊讶。
“您没听错,快随奴才去吧!”
林舒吞咽了口唾沫看向姜琳琳,还没开口说话,姜琳琳便猜出来了,“皇上要妹妹过去,妹妹便过去吧,在宫里面,什么事都不比皇上的事重要。”
“嫔妾谢皇后娘娘,那嫔妾就告辞了。”林舒给姜琳琳行礼,虽然姜琳琳发话让她走了,但林舒这心里总是放不下来。
想着,林舒不禁暗骂易泓生。他总是这样把她逼到进退维谷,得罪人的地步,只要他自己高兴就行,一丝一毫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真是无比烦人!
“妹妹躬送姐姐。”林舒都要迈出殿门了,才听王初颖用柔柔的声音补充了句。
林舒停下脚步回头,先向姜琳琳颔了下首,才将视线移在王初颖身上,笑笑说:“颖贵人客气了。”
林舒知道王初颖的言外之意,她一会就能见到易泓生了,王初颖希望她能帮她在易泓生面前美言几句,好让易泓生能想起她来,不忘了宫里面还有个叫王初颖的颖贵人。
这请求林舒记得。
要在今日以前,林舒可能就做一回好人,替王初颖在易泓生面前美言几句,让王初颖得到易泓生的宠爱了。只是就刚才,林舒见识到了王初颖的厉害,这样的人,要得了圣宠该如何,宫里怕是无人对付得过她。
林舒突然改了主意,不想帮她了。
往宫外走,外面太阳毒辣辣的热。林舒一个皱眉,便有人给她打伞遮阳,殷勤侍奉至极。
林舒不禁感慨,得易泓生宠爱的人,待遇就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