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茵茵对上他漆黑的瞳孔，有些害羞，转开眼睛。

　　他不吭声，突然拉开拉链，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他脱了外套，里面就一层薄薄的单衣，薄得能隐约可见少年结实的肌理轮廓，在下着雪的城市，简直是最酷回头率百分百的人了。

　　陆茵茵愣愣穿着他的外套，好了，这回真是想怎么暖手怎么暖了。

　　他衣服带着他的体温和味道，竟然十分暖和。

　　这样冰冷的人，体温却很高。

　　陆茵茵穿着厚厚的棉衣，他的外套却依然能够裹住她。

　　雪落在他宽肩，他手插兜里，又沉默安静下来了。

　　两人等到车以后，很快就到了龙焯宇家。

　　他把她带到二十五楼，这是一个可以眺望城市的地方。

　　公寓一共二十五层，龙焯宇就住在顶楼。

　　李央外出买东西去了，家里没人！

　　他掏出钥匙开门，见她很期待的模样，龙焯宇顿了顿，用了一秒来思考自己家应该没有脏袜子和男人内裤。

　　他的门打开，陆茵茵得换鞋。

　　龙焯宇才想到这个问题。

　　他刚想说，不用换了就这样进来。没成想一回头，这姑娘就把自己两只小雪地靴蹬掉了。

　　积极得可爱。

　　他目光落在她脚上，那双脚比他巴掌还要小许多，穿着毛茸茸的天蓝色袜子。因为地板凉，她脚趾蜷了蜷，龙焯宇咬牙，弯下腰找自己的拖鞋给她穿。

　　他家里平时不会来人，备用这种东西对于龙焯宇来说很陌生。

　　龙焯宇倒是没有脱鞋——他穿着假肢，不能给她看。

　　陆茵茵没有注意到他把自己鞋子给她的时候，手臂上青筋微微鼓起。

　　对于没有小腿的人，龙焯宇最介意的外在穿着，约莫就是裤子和鞋子了。

　　那是一双很宽大的男士拖鞋，他向来擅长掩盖自己的情绪，垂眸没让她看见眼里的隐忍。

　　陆茵茵很高兴，让她换她就换。他鞋子太大，陆茵茵穿上就像是小孩穿大人的鞋一样。

　　心里苦涩难言，龙焯宇却忍不住看她神色。

　　客厅的水晶灯下，她眸光被照得很亮，湿漉漉的，里面盛满了快乐。

　　她脸上并没有嫌弃和介意的意思，也没追问他为什么不换鞋子。

　　他紧绷的肌肉骤然放松了些。

　　天真可爱也有好处，至少不是那种故作掩饰和大度。

　　她嗓音脆生生的，像是手轻拨风铃儿：“龙焯宇，你家好大好冷清啊。”

　　“嗯。”

　　她又说：“我可以坐吗？”

　　龙焯宇说：“可以。”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

　　龙焯宇的公寓确实挺大，一百四十多平米，他一个人住显得冷冷清清。家具都是冰冷的黑白灰，唯一鲜亮的颜色是沙发上穿嫩黄色衣服的少女。

　　他有些局促。

　　陆茵茵说：“盒子里是饺子，我包的，你得放进冰箱里。”

　　龙焯宇按照她的指示放进冰箱，回头又见那姑娘眼睛亮晶晶的：“你冷不冷呀？我不冷了，把你的衣服还给你。”

　　他伸手接过来，却不穿那衣服，放在一旁的沙发上。她披过他的衣服以后，衣服上沾了浅浅的少女香。

　　少女眸中湿漉漉的，腼腆道：“啊那个，我能抱抱吗？”

　　他转头，一个灰色的菱形抱枕，他偶尔会拿来垫颈椎，他还没来得及让人洗。

　　他沉默，陆茵茵眨眨眼说：“不可以吗？”

　　龙焯宇有些认命，艰涩道：“可以。”

　　她欢喜地抱住了，虽然它不可爱，很丑，但是比想象中还要软。

　　龙焯宇家里的冷清是真正的冷，没有一盆绿植，窗帘也是黯淡厚重的灰色布料。他是个没有生活趣味的人，以往在家会看新闻会看书，很少打游戏。

　　他不养宠物，以往一百多平米的面积，只有他自己一个活物。龙焯宇也不吃零食，新年自然不可能像陆茵茵家那样买年货。

　　他家连水果都没有。

　　等龙焯宇意识到他柜子里只有几包烟的时候，他忍不住看她。

　　他这么无趣，她肯定待不了多久。

　　陆茵茵指了指最大最特别的那间房子：“那是用来做什么的呀？”

　　门都不一样，很难开的样子。

　　龙焯宇手指一紧，生怕她还要参观。她非要参观的话，他他根本没法拒绝。

　　他低声说：“工作。”

　　他是华尔街投资神童，这真的不是浪得虚名的！

　　“哦。”好在陆茵茵也没为难他，她思忖，龙焯宇的生活来源，肯定是个秘密。

　　陆茵茵说：“你昨晚看电视了么？有个魔术综艺特别好看。”

　　龙焯宇怎么会看这个，他说：“没有。”

　　“那我们一起看重播好不好？”

　　“嗯。”

　　“鸽子是怎么变出来的呀？他藏在哪里呢？”

　　龙焯宇声音低哑：“帽子里。”

　　见陆茵茵看他，龙焯宇抿唇说：“魔术鸽子是白斑鸠，剪过尾毛与翅毛的，从口袋内滑出的时候用手抓住。”

　　陆茵茵干巴巴应：“噢。”乐

　　她随口一问，本来是想让龙焯宇一起跟着惊叹，没想到他一本正经把人家魔术师拆穿。

　　龙焯宇把天聊死了，脸色阴沉。

　　陆茵茵憋得脸通红，才能忍住笑。

　　龙焯宇是后知后觉明白过来的，他的人生除了小时候的顾璟行，就没有其他玩伴，车祸之后，他心里恨卫霖，连带着把顾璟行也恨上。

　　没人陪他说话玩游戏，他不擅长和女孩子相处，这种又软又娇贵的生物，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开心。

　　陆茵茵电话响了。

　　是陆山山打过来的。

　　陆山山说：“瑶瑶，还在图书馆吗？别太用功了。”

　　龙焯宇抬眸看着她。

　　她的手机声音大，陆山山嗓门却不低。

　　陆茵茵捂住听筒，粉颊通红，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着。

　　龙焯宇听到了！

　　陆茵茵小脸红透，绯色一路蔓延至耳朵。

　　她说：“哥哥，我知道了，你别这么罗嗦。”

　　龙焯宇垂眸。

　　等她挂了电话，龙焯宇平静问：“谁？”

　　没、没听到啊。

　　她扑通扑通的心跳总算平缓下来，轻轻道：“我哥。”

　　龙焯宇去卧室，找了自己还没围过的黑色围巾，还有干净的同色手套。

　　他递给她：“我没用过，很干净。”

　　她接过来，杏儿眼抬眸看他。

　　龙焯宇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陆茵茵点点头：“那我下次能来找你吗？”

　　龙焯宇说：“我喜欢清净。”

　　他看见那双杏儿眼一眨，湿漉漉的眼睛，水汽快要漫出来。

　　他的心生疼，差一点就改了口。

　　然而龙焯宇觉得既然不能在一起，偷来片刻欢愉有什么意义呢？除了耽误她，让别人误解他们的关系，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他什么都没法给她，甚至她过来玩，他哄她都哄不好。

　　瑶生气极了。

　　哦，特意去找人家，他嫌她吵！嫌她吵！

　　不说话，她难不成也不说话，然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吗？

　　这个讨厌无比的人把围巾给她围上，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送她下楼。

　　一路上她安静得像一只小鹌鹑。

　　陆茵茵并不委屈自己，手套她也戴上了，毕竟她送过礼了，她的饺子做的很用心呢。

　　龙焯宇这么惹人讨厌，她才不和他计较。

　　龙焯宇知道她在生闷气。

　　她的生气，却是落在他心里的刀刃，割得人生疼。

　　他把她送到宿舍大楼的楼下，看着她上楼。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深沉而无言。

　　陆茵茵不知道，突然回头。

　　“龙焯宇。”她说，“你看，我也可以不吵。不吵的话，能来玩吗？”

　　在她温软的目光中，龙焯宇压抑得恼恨绝望。

　　他毫无办法，束手无策。

　　龙焯宇喉结生疼，哑声道：“嗯。”

　　她于是又笑了，可爱又生动。

　　他终究是舍不得这份可爱，这份温柔！

　　陆茵茵回到宿舍后，接到了陆山山的电话。

　　陆山山笑道：“茵茵，你刚才在谁的家呀？我听到电视声了！”

　　陆茵茵吐了吐舌头，把龙焯宇的事情跟哥哥说了。

　　她本来就没打算瞒着家人的！

　　陆山山道：“陆茵茵，假设，我是说假设，龙焯宇跟你表白，你会接受他吗？”

　　陆茵茵脸一下子红了：“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告诉我，你嫌弃他吗？”

　　陆山山听见她问：“我为什么嫌弃他？”

　　她眼里很干净，像是冰雪化了水，没有一点杂质。

　　陆山山咬牙道：“他没有腿那是一辈子的缺陷你懂不懂？！”

　　陆茵茵脸上的笑也浅了很多，她垂下长睫说：“很多人有健康的腿，但他们都不是龙焯宇。龙焯宇不是怪物，他只是小时候比很多孩子都不幸。这世上健康的人那么多，她却没有喜欢他们的理由，他们都不是龙焯宇。”

　　陆山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陆茵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你很好。”陆山山诚恳地评价道，“就是太好了，龙焯宇一定不敢喜欢你的。”

　　陆茵茵听了，也有些震惊，她不太懂哥哥的意思。

　　陆山山握紧了拳头：“有缺陷的人，哪怕脸上不在乎，心里却会很自卑。我刚刚只是假设，你不要往心里去。我认识龙焯宇的，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不会打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