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窗作为别墅的点睛之笔,新颖的造型固然少不了,而且还得考虑周围的环境。既不能突兀,显得孤零零的,也要巧妙地与屋顶造型融为一体。
张龙飞走进工棚,便按照图纸的要求,一丝不苟地准备着老虎窗的木料。取料、找直、刨平、打磨,没多大的工夫,几根循规循距的老虎窗木料就准备停当了。
张龙飞扛起木料,转身便一步一步地顺着楼梯爬上了三楼。到了三楼楼顶,张龙飞这才发现自己今天新穿的衬衫已经沾满了木屑。他心里顿时一阵懊恼,暗暗责备自己为何要糟蹋新衣服。
这时,楼下传来了一阵说笑声。张龙飞听见其中间杂着魏仲生的笑声,便忍不住探出头去瞧了一眼。
魏仲生正指着尚未完工的别墅,对着那个中年男人絮絮叨叨个不停。那个中年男人似乎显得很满意,不时地回头和身后的那个女子交谈着什么。
那个女子抱着小婴儿,似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不时地瞧着四周,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奇。就在这时,那个女子突然抬起头,瞧着三楼,正好和张龙飞的目光接了个正着。
张龙飞这才看清了那个女子的长相。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瞧着那个女子的模样,张龙飞突然想起了《红楼梦》里的王熙凤,他顿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似乎和书里面描述的无二。
那个女子此时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在楼上盯着自己看个不停。她那双精致的美目顿时略显愠意,懊恼地瞪了一眼那个略显粗俗的工人。
张龙飞见那个女子鄙夷地收回了目光,心头顿时一喜,暗道:“真真的一副好皮囊,就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楼下的这对男女显然是对夫妻,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显然比她的丈夫年轻了许多。张龙飞不由得想起了林妙峰,顿时满脸不屑,嗤笑了一声便缩回头去了。
没过多久,楼下的嘈杂声便消失了。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渐去渐远,张龙飞知道他们肯定已经走了。他知道自己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肯定就是这栋别墅的主人。
“我修房,你来住。
自古穷人皆寂寞。
敲一锤,立一柱,
给你弄个大别墅。”
张龙飞嘴里一边胡乱地念叨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把老虎窗的木料搬到了屋顶上,准备开工。
这时,魏国强也慢悠悠地爬到了三楼。他见张龙飞在屋顶上忙活,便连声地叮嘱他小心点。
“这房子是他们家的么?”张龙飞瞟了一眼魏国强,漫不经心地问道。
“应该是的,可是二哥也没和我说,我也没好问。”魏国强抬脚把脚下的碎砖头踢到了墙角。“这些当官的,做啥事都是神神秘秘的。”
张龙飞呵呵一笑,望着魏国强说道:“我觉得不是神神秘秘,是压根看不起我们这些修房子的人。”
魏国强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张龙飞拎起打锤子,往木料里敲了一根钉子,轻声地哼着:“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哎,哎......说什么呢?乌鸦嘴。”魏国强见张龙飞口不择言,话不着调,急忙连声制止。
老虎窗的安装的确费时费力。张龙飞整整忙活了一个上午,才堪堪完成了一半的工作量。
张龙飞刚吃完午饭,便推掉碗筷,径自爬到三楼开始干活。其他的工人见张龙飞中午也不休息,盯着烈日干活,都说这小子太傻了。
张龙飞平日里也是像其他工人一眼正常午休,可是今天不知咋地,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而且这股劲憋在身体内很难受,若是不发泄出来,他都怕自己会被憋坏了。
虽然已经过了立秋的节气,但是天气依旧热得厉害。火辣辣的太阳高悬半空,肆无忌惮地把阳光倾洒在大地上。不远处的树林里,一群秋后的知了不停地哀嚎,此起彼伏,连成一片,似乎也早已经厌倦了这种酷热难耐的天气。
屋顶上的瓦楞本是黄土烧就,质地坚硬,但硬是被中午的太阳晒得冒着丝丝热气。张龙飞一脚踏上去,感觉胶鞋底似乎都要被融化了一般。
张龙飞站在高处四下张望了一番,竟然丝毫不觉得周围的炎热。他远眺着地平线处的隐隐青山,心头竟然一片空灵,无依无傍。这种感觉以往似乎从没出现过,而且这种感觉似乎特别美好。他悠悠地收回目光,又瞅着不远处的河下中学,心中突然想起了在河下中学度过的时光。
整个小学阶段,张龙飞的成绩都是垫底,倒数第一。可是自从升入河下中学后,张龙飞竟然莫名地开窍了。他的各科成绩宛若坐了火箭一般,直线飙升。自此他也就成了众多同学的学习榜样,老师口中的典型。只是到现在为止,张龙飞都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夜之间从“落后生”变成“尖子生”。
张龙飞心里还是很感激河下中学的。他知道若是没有河下中学的三年时光,自己后来也就不会考取南安一中。那样的话,自己也就不可能认识林妙香了,也就不可能有现在的日子了。
张龙飞又胡思乱想了一番,只是依旧觉得心头空荡荡的,好似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已经脱节了一般。他又站在原地楞了许久,方才挥起锤子,开始忙活起来。
魏国强半躺在椅子上迷糊了一会,也就算是午休了。中午魏仲生离开的时候,特意当着众人的面夸赞了自己一通,说他工作完成的非常漂亮,这就让魏国强的心里很有成就感,十分高兴。
凭着自己的直觉,魏国强觉得魏仲生陪同前来的那对夫妻肯定是苏家的人。看年纪,魏国强估摸着可能是苏家老二苏忠民。他知道像苏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有权有势,只要他们高兴,自己修这栋别墅的报酬肯定少不了的。
想着即将到手的沉甸甸的钞票,魏国强不禁微微得意起来。靠着这些年给魏仲生的跑前跑后,魏国强手里已经攒了一大笔钱。他知道这笔钱已经足够大儿子魏延德在南安县城买套房子了,这样魏延德退伍回来,就可以在南安县城成家落户了。至于小儿子魏延昭还有几年才能从医学院毕业,到那时他哥哥就应该可以帮衬着点了。
魏国强眯着眼,瞧着四周忙碌不停的工人。他知道每个工人都想早点完成手头的工作,这样就可以早点回家了。张龙飞似乎也不例外,乒乒乓乓的敲锤声不停地从楼顶传下来。
魏国强仰面觑着张龙飞的身影,总觉得张龙飞今天的行为怪怪的,全然不是以往的模样。对魏仲生的这个连襟,魏国强多少还是有点了解的。他知道张龙飞小有才气,但却是才无正用。凭张龙飞娴熟的木匠手艺和偶尔灵光乍现的想法,他本可以有所作为,但不知为何,张龙飞最终只能由一个手艺匠人沦落为工地上的木工,做着最累的活,挣着最低的工资。
这时,张龙飞的身形在屋顶上猛地晃悠了几下。他似乎是脚底打滑,难以稳住身形。魏国强见了,连忙放声大喊,让张龙飞自个小心点。
张龙飞似乎也听到了魏国强的喊声,回过头来冲着魏国强呵呵一笑,便又转过身去继续忙活了。
魏国强瞧着张龙飞莫名其妙的笑容,突然间觉得他的笑容特别地诡异。他稍稍愣了一下,但也没太往心里去。过了半晌,他伸手端过茶杯,方才悠哉悠哉地喝起了茶水。
工人们一个个地完成了手头的工作,相继离开了。整个别墅工地顿时一片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从楼顶传来的敲锤声时不时地在四周散开,显得异样地诡异。
“飞哥,你还多久结束啊?”魏国强巡视了一遍工地,站在楼底扯开喉咙喊道。
张龙飞从屋檐出探出半边脑袋,瞧着楼下,诡谲一笑。“别急,快了。”
听着张龙飞细腔细调的声音,魏国强的身上猛地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知道张龙飞平常说话不是这个腔调,今天怎么是这个模样。
魏国强冲着张龙飞摆了摆手,便转身走进了工棚里。楼顶上的张龙飞瞧着魏国强的身影,脸上蓦地呈现出似笑非笑的模样,随即就泛起了一阵淡淡的黑色。
张龙飞转过身去,木然地取过最后一根木料,爬上了屋顶。他半跪在屋顶上,机械地把木料镶嵌在老虎窗内,随即就举起了锤子。
就在这时,张龙飞猛然觉得眼前一亮,一只巨大的黑猫突然纵身朝自己跃了过来。黑猫龇牙咧嘴,胡须倒竖,满目狰狞,显然就是自己在六郎山上碰到那只黑猫。可是今天它怎么是这副模样呢?
张龙飞心头一动,高高举起的锤子情不自禁地砸向了他握着钉子的左手。“哎呦”一声,张龙飞猛地撒掉锤子,张开右手紧紧地捂住了左手。
只是这时张龙飞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一点也不痛,似乎锤子并没有砸在手背上。他正感觉奇怪,却一眼瞧见自己撒掉的锤子正顺着屋顶往下滑落。
张龙飞一见,竟然鬼使神差地扑了过去,伸出右手紧紧抓住正在滑落的锤子。只是这样一来,张龙飞再也稳不住自己的身形。他一个趔趄,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顺着屋顶滑落,然后便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半空中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