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浑静静地伏在母亲怀里,一动不动,十分安详。林妙香心里却很不踏实,噗通噗通地一阵乱跳。她抬眼瞅了眼村口,神情很是期待。
村口依旧空无一人,弥漫着一种莫名的安静。林妙香瞅了半天,心情很是失落。她俯身坐到凉床上,逗弄着怀里的张小浑一番。没想到张小浑不声不响地伏在肩头,对母亲的逗弄不理不睬,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活泼劲。
过了一会,林妙香觉得甚是无趣,便起身走回了屋里。她把张小浑交给姐姐张元春看着,自己则走进了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夜色渐渐地笼罩着小小的张家坑村,除了偶尔的几声犬吠,四周一片寂静。林妙香的心头却是着实安静不下来,脸上泛出异常焦急的神色。
早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张龙飞还没有回来。林妙香待几个女孩洗漱完毕,便强按捺着性子胡乱地给张小浑洗了个澡。
望着张小浑渐渐地进入了梦乡,林妙香的心头却愈加慌张起来。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里的蒲扇,脸上泛出一丝惶恐的模样。
早上离开的时候,林妙香见张龙飞终于穿上了自己给他买的新衬衫,心里很是高兴。她当时还取笑了张龙飞一番,说他是猪八戒上花轿。吃早饭的时候,魏春花无意间说起张龙飞早饭一口气吃了6个馒头时,林妙香还在一边打哈哈,说张龙飞这些日子太过劳累,吃得多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现在细细回想起来,林妙香的心头突然涌过一丝不祥的感觉。林妙香思索再三,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蒲扇,紧忙紧地穿好了衣服。
张大强听林妙香说张龙飞到现在还没回家时,也觉得很不正常。他连忙起身和胖婶打了声招呼,便抓起手电筒和林妙香一起走出了家门。
村外的道路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张大强打开手电筒四下照了一番,不无担忧地说道:“小浑妈,龙飞早上出门的时候没和你说什么吗?”
“没呢。”林妙香的脑海里依然浮现着张龙飞穿上新衬衫的瞬间。
“这就怪了。上天我听他说镇上的工程都要结束了,不会是和你姐夫他们喝酒庆祝去了吧?”
“不可能。”林妙香一口回绝道。“他不可能和我姐夫一去喝酒的。”
“那就奇怪了。”张大强微微地叹了口气,不无担忧地说道。
二人在村口等候了一个多小时,依旧没有见到张龙飞的身影。林妙香顿时按捺不住了,急得眼泪哗哗地掉下来了。
张大强一见林妙香这般模样,心里也很是紧张。他建议说回家骑个自行车,和林妙香一起沿着道路往前找。林妙香此时毫无主意,早已经乱了方寸。
张大强在黑夜中骑着自行车载着林妙香,沿着六郎山山路一直找到了河下中学边上的工地。他们又在工地四周寻找了一番,依旧还是没能见到张龙飞的踪迹。
林妙香心头一片惶恐,又惊又怕。她瞧着四周无尽的黑暗,不由得扯开嗓子大声喊道:“张龙飞,张龙飞,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声在工地四周弥漫开来,散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没有丝毫的回响。林妙香接连嘶吼了几声,还是没有丝毫的回应。她顿时绝望地蹲下身去,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张大强也被林妙香的举动吓坏了。他安慰着林妙香说张龙飞可能是有事,或许明天早上就会回家去的。
“不会的,不会的......”林妙香痛苦地摇了摇头。她心里突然涌过了一丝悲凉,异常绝望的悲凉。
直至半夜,张大强方才陪着林妙香从河下镇返回张家坑村。他一路安慰着林妙香说他明天一早再去找找,让她不要太过担心。
林妙香岂能不担心?她的感觉告诉自己张龙飞一定是出事情了。她知道张龙飞的性格,知道她不可能会悄无声息地无故失踪,知道她不可能会丢下她和孩子们不管的。
果然,第二天一早天刚刚蒙蒙亮,村长张新卫便火急火燎地敲开了林妙香家的大门。林妙香一听到张新卫的话语,便一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原来,一宿未归的张龙飞被人发现连人带车从六郎山上栽了下去,摔在了路边的山沟里。等他被人发现时,早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早上,张元春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便听见自家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她连忙一骨碌地翻起身来,抬手揉了揉睡意蒙胧的眼睛。
妹妹张迎春和张探春还挨在一起呼呼大睡,一点也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奶奶魏春花竟然抱着张惜春靠坐在床头,闭目不语,满脸哀戚。
张元春一见,心里顿时着了慌。她轻声地唤了声奶奶,见魏春花没有搭理自己,以为她睡着了,便没再理她,麻溜地穿好了衣服。
张元春推开房门,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门里门外都站满了人,甚至李然的爸爸李广坤也来了。他们个个表情凝重,不苟言笑,似有大事发生一般。有的在相互见窃窃私语,有的在不停地唉声叹气。
张元春见状,心里一凛。她连忙钻过人群,却一眼瞧见自己的母亲林妙香瘫坐在大门边上,面容惨淡,双目浮肿,不停地啜泣。
张元春见林妙香这般伤心的模样,顿时吓得大吃一惊。她连忙跑到林妙香的身边,跪在地上,伸手紧紧地抱住林妙香的胳膊。
林妙香一见到张元春,顿时又悲由中来。她一把抱过张元春,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张元春见林妙香伤心欲绝,痛哭流涕,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这时,有几个妇人走了过来,围在林妙香的身边,小声地安慰着林妙香。胖婶也抱着张小浑走了过来,不停地长吁短叹。张小浑静静地伏在胖婶的肩头,不声不响,很是安详。
张元春心里更加纳闷了。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知道肯定不会是好事,否则自己的母亲也就不会是这般模样了。
就在张元春张眼彷徨间,人群中突然涌起了一阵骚动。“来了,来了,回来了。”
张元春还在纳闷到底是谁回来的时候,却一眼瞅见了邻居大伯张大强拉着平板车慢慢地走了过来,而村长张新卫却推着自己父亲的那辆自行车紧紧地跟在后面,不停地摇头叹息。
“爸爸去哪儿了?”张元春正想开口询问自己的母亲。
没想到林妙香猛地站起身来,哀嚎一声,踉踉跄跄地冲着张大强跑了过去。张元春顿时被母亲的举动吓坏了,也连忙站起身来,紧紧地跟在林妙香的身后。
张龙飞静静地躺在平板车上,一动也不动。张元春偷偷瞄了一眼,见父亲面容扭曲,嘴角上还挂着丝丝血迹,似乎没了气息,顿时被吓得哇哇大哭。
林妙香痛苦地伏在张龙飞的尸体上,哀嚎不止,不停地用手拍打着平板车。“张龙飞,你个王八蛋,你给我醒醒,你给我醒醒啊......”林妙香的声音嘶哑,悲天跄地,让人听之伤心,闻之动容。
几个好心的妇人连忙走了过来,伸手架起了林妙香,小声地在她耳边不停地安慰着。神色凝重的张大强这才继续拉着平板车,走进了张龙飞家的大门。
张元春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知所措,只能不停地抽泣,暗自流泪。她静静地站在人群后面,听着众人的七嘴八舌,这才慢慢地听清了事情的原委。
在张新卫的指挥下,现场的众人一起动手,张家的堂屋里很快就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灵堂。张大强又给张龙飞清洗了一番,换了身新衣裳,这才和李广坤把他抬进了灵堂。
张探春似乎也被外面的响动惊醒了。她和姐姐张迎春扒着门框好奇地盯着忙碌不停的众人,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倒是姐姐张迎春眉头紧锁,默然不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没过多久,河下派出所的一个民警就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张龙飞家。他找到村长张新卫了解了情况,又让张新卫在笔录上签了字,旋即便骑车离开了。
林玉贤和徐婉荣也来了。林玉贤依旧一脸严肃,可眉宇间却是多了几分哀伤。徐婉荣见女儿悲痛欲绝的模样,也禁不住潸然泪下。
张元春紧紧地依偎在母亲身边,心里异常地悲凉。她知道自己从此以后就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了。
按照豫西的风俗,亲人去世要在家停留七日,然后再举行葬礼。可是张龙飞却是意外身亡,中年而殁,因此他的葬礼也就匆匆了事。待张龙飞的遗体火化之后,张新卫的亲戚朋友便让他入土为安了。
接连几天,林妙香依旧没有从失去丈夫的悲痛中缓过神来。她不吃不喝,侧躺在床上沉默不语。姐姐林妙峰只好抱着张小浑默默地坐在一边,暗自伤心。
自从得知张龙飞意外身亡的消息后,林妙峰就一直待在林妙香家里。她万万没想到张龙飞竟然会遭遇这样的飞来横祸,心里也是自责不已。她知道是自己劝说林妙香让张龙飞去河下镇的工地上班。若没有自己的“多此一举”,妹妹至少现在还有一个完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