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学子目送陆娘子瑟缩离开,心里很不好受。
他们都不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家里也都勤俭惯了,知道一贯钱对于穷苦之家是多大一笔费用,也知道家中耶娘赚钱是有多辛苦,受过多少的委屈。就算被耶娘家人保护得再好,看着陆娘子被欺负,都不禁联想到了自家。
“看吧,这便是不识字的苦,被人欺负,被人骗。”程云淓仰着头,望着黑漆漆的天,心中的决心更加坚定,飘飞的小雪花落在她发烫的脸颊上,很快便融成了小水滴。
“今日回去,我就要教我阿姑识字。”郑学子望着陆娘子远去的背影,小声说道,“至少要看会了数字,以免以后数不对铜钱。”
“嗯,我也要教我阿耶学字、数数。”旁边的小学子点着头,说道。
“学了字,还要学看契书才好。”另一个小学子若有所思地说道,“过几日我阿爷要拿旱地跟人换了村口的两亩沙地种姜块,我得去看看,别到时候签的契书有问题。”
“说的是,”程云淓点着头,鼓励道:“咱们也不能死读书,学了知识要活学活用行。现在我们还小,人微言轻,但为身边的家人做些事还是可以的。最简单的,便是让家人读书写字、会数数、会加减,不做文盲,不做睁眼瞎,不被人欺负被人骗。”
几个小脑袋重重地点了起来:“嗯!嗯!”
“科举也是一条路,以后若是考了功名,做了一方父母官,一定要为人民当家做主,不能像......嗯嗯嗯......”她用下巴指着武侯离去的方向,说道,“不能像某些人一样,懒政,怠政,帮着恶人欺侮百姓,助纣为虐。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几个小脑袋又重重地点了又点,小拳头也握了起来。
程云淓留了心,让沈二娘去打听一下陆娘子的情况,并通知制皂坊不得做那个罗中人和其商队的生意,将他拉入黑名单。
虽然制皂坊的生意不大,但就算小生意不跟他们做,咋地吧!
这事梗在她心中好久都没有消化。
沈二娘也在制皂坊那边暗中打听,果然如程云淓所预料到的,陆娘子的肥皂是制皂坊几个女工们一起攒下的,委托陆娘子去卖,没想到被骗了。陆娘子自家卖了家里物品,将被坑的钱补了一部分,又弄了根扁担去城外做了扛活的,准备赚钱把另外的钱补上。
“她家阿娘以前是绣房的绣女,本身眼睛不好,她阿耶死的时候,便把眼睛哭瞎了,身体也不好,天天要吃药。如今陆娘子二十岁岁了也没婚嫁,整日里挑担做苦力赚钱养家。自家阿耶病的时候家中便欠了好多钱,到如今都不曾还上,现在又欠了皂坊姐妹们的铜钱,自家硬气得很,说就是卖身也要把钱都补上。”沈二娘叹道,“也是个苦命要强的。”
“去城外做苦力挑夫也赚不到几个钱吧?”程云淓问道。
“自是赚不到什么。”沈二娘擦着眼睛道:“陆娘子虽然力气大,却也抢不过那许多男子。就算有好心的人找了女挑夫,同样的担子,她赚的也比别人少很多。在那苦力堆里,还要受欺负。陆娘子这般的性子,也不知要受多少折辱……”
程云淓默然无语。半晌,问沈二娘道:“除了有力气,陆娘子还有什么别的本事?比如是不是手巧,会不会绣花之类的?”
沈二娘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这奴便没有听说了。倒是知道她胆子大,不怕生。虽然不识字,但跑了几年单帮,所以女工会攒了肥皂交给她去找人卖。只是家里太穷,赚来的钱又要还债,又要给她娘亲看病,没有攒下本钱做货郎罢了。”
程云淓于是看了她笑起来。
沈二娘也笑起来,说道:“二娘子是想让奴去雇了她吗?”
“既然她会做生意,人也实诚,你便看看有没有培养空间。咱家制皂坊现在订单也慢慢在增加,沈郎君和益和堂那边每年固定订单总额都达到了一万块到两万块,再加上如今肥皂市场从敦煌扩大到了整个沙洲,你一个人忙里忙外,又是做质检、又是做管理,累得都瘦了。不如雇了她来帮你,试用期三个月,先从最基本的开始做起。收油、催原料、登记、送货。以后咱们制皂坊要做成全大晋最牛的日化企业呢,不仅仅要做肥皂,还有浴盐、洗发水、护发素、牙膏、牙刷等等,是时候该培养帮手了。”
“哎!”沈二娘高兴地直点头。
“女工扫盲班也需办起了,我也写了教案给了月娘,安排月娘抽空开始吧。”
“诺。”
“如今制皂房雇了十五位员工,签了长约的女工有七位,再加上月娘、郭二郎兄弟和你,那小院子工作间可还够?”
“目前还够,若是再扩大生产规模,怕就不够了。二娘子上次提过做门面之后,奴便留心打探了一番。正巧前日斜对面街的一个绸缎铺子要退租,便进去看了看。前面是一间铺面,大小纵深与益和堂不差什么,后面有两个院子。一个是库房,另一个是曾经的绣房,绣房有四间工作间,窗子很大,院子也不小,里面还有一口甜水井。奴看着倒跟二娘子预想的相仿佛。”
“斜前面的街?玉田街吗?那里铺面倒是蛮热闹的,但后面院子也是在闹市区,若是炼油,会不会油烟太大?”
“奴也是这般想着,特特去后院看了两眼。虽说那前铺处在闹事,但后院后门临着内河,空了好大一块地方呢,炼油的油烟必是不会影响到左邻右舍。”
程云淓听了之后,满意地点着头,说道:“明日下学后叫了郭二郎,我们先过去看看,益和堂后院也不必退掉,那里背着主街,炼油也好,给郭二郎的木器铺子做工坊也好,都是一个选择。”
沈二娘展颜点头,连声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