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日子不好过啊……
不良帅郑元宝憋着劲儿要挖出秦家势力,老麻叔也因此入监许久。后虽被放出,也受了重伤,大病一场。他们得不到程云淓的信任,也得不到郑元宝的信任,更是被潜藏的秦氏势力所不容,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甜水店也开不下去了,时时窝在小院里不敢出门,躲家中也害怕被灭门。
三人商量着不如将小院的制衣车间开起来,多多接了活计,请了工人过来做。小院日夜都有别的人,灯火通明,便安全许多。饶是这般,某次老麻叔出门送货,还险些被不知哪里跑出的马车撞了,阿羽自家也曾经走在街头,被从天而降的热水泼到过……
制衣坊慢慢打出了名号,沈医官便也在益和堂的陪同下来看过几次,一来二去便认识了。制衣坊接了军医营的订单,有了沈医官的庇护,这才算安宁许多。
“那他可知你的身份?”程云淓问道。
阿羽头垂到胸口,嗫嚅道:“郑郎君与沈郎君提过。”
“他不介意?”
阿羽摇头。
程云淓长叹一声,还能说啥,良言难劝呐。
阿羽觑着程云淓的神色并未有太多的怒气了,便擦了眼泪,说道:“腊月二十五,本来奴与老麻叔便准备将这铜钱送过敦煌,怎奈那日一早,奴与老麻叔跟着商队的车出城不久,那驾车的骡便惊了,若不是......若不是沈郎君派了随从跟随,及时将车马拉住,奴与老麻叔怕已经......”
程云淓怔住,半天才喃喃道:“没想到郑元宝清洗了那么久的宣城,秦家势力还不能根除。”
“二娘子,便是那一日奴听郑郎君与沈郎君说,小郎带兵攻下了庭州州府,大将军却将掌兵的重任交予了九郎。小郎似是被夺了兵权,又被派往余吾。”
“余吾?”程云淓问道,“是哪?”
“奴婢不知。”阿羽低下头,低声说道:“便是那一日,沈郎君说,不如找二娘子买了奴婢,奴婢不肯,他便派了长随......”
程云淓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没想到沈郎君还如此有情有义......”
阿羽顿时五雷轰顶般扑倒在程云淓脚边,语无伦次地痛哭道:“奴婢不肯.......奴婢没有......奴婢万死......”
“别哭了,”程云淓被她哭得有些烦躁,心思却还在“余吾”这个地名上绕不出来。她眉头略皱,依旧干巴巴地说道,“并没有怪你什么。你们在宣城有沈郎君庇护,儿也能放心了。”
阿羽伏地不起,眼泪打湿了榻上的席垫。
程云淓问道:“沈郎君有否说过,若买了你去,生意怎办?还让你继续吗?”
“不曾......不曾有说......”阿羽抽噎着说道。
“阿羽,我再问你一句,你好好想想,认真考虑一下,你愿意跟沈郎君做妾吗?”程云淓严肃地问道,“你要为你自家的幸福着想,你喜欢沈郎君吗?你做好了做妾的准备了吗?他有妻有子,如今将你带在身边,若他妻子不容,或者他又喜爱上别的宠妾,你又该如何自处?若你愿意,儿必成全,若你有一丝不愿意,儿便是告到戴明府那里,也不会让你跳进火坑。”
阿羽垂着头良久不言。
程云淓估摸着她的态度,只怕已然动心,便长叹一声,最后说道:“每个人都会做出自己的选择,既选择了,不后悔便是。但也记住,切切要保护好自家。”
阿羽一个头磕到了地上,已然泣不成声。
程云淓没再继续看着她,而是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细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画画点点。良久,她站了起来,示意阿羽擦干眼泪跟自己去正厅。玉娘子抱着刀深吸了一口气,跟在后面,随着她们走进正厅。
正厅里长随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作陪的杨大郎满头的冷汗,也不知如何劝解,见到二娘子背着小手满脸严肃地走了出来,心中有十分惭愧,觉得自家一点用都没有,不能帮上二娘子一点点的忙。
“程小娘子商议得如何?”长随依旧垮着一张毗脸,带着几分掩藏不住的傲慢,问道。
“这位郎君,作为羽娘的主家,儿准备接受沈郎君的求婚。”程云淓背着小手严肃地说道。
“求婚?”长随一愣,嘴角不由得轻蔑地扬起,正要反唇相讥,程云淓却伸手阻止,继续严肃地说道:
“本来儿便准备放了羽娘的身契,若沈郎君有心,便纳了羽娘为良妾吧。这金子和锦缎、绢布,便是聘礼。羽娘在儿这里管理着程家在宣城的两样生意,她天资聪颖,很有经营天赋,沈郎君若是真的看重她,不妨让羽娘继续经营,儿也会将生意的股份赠与羽娘作为嫁妆。”
长随眉眼一动,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阿羽,若有所思。阿郎只说买一个姬妾,不曾吩咐那许多。本来阿羽已然是被程家与秦家抛弃的侍女而已,阿郎怜她身世可怜,又见她确实勤勉、会做生意,才想着纳了便是。
这程家制衣坊虽现在盈利不多,主要还是因为程家家主年幼,又身处敦煌,无法顾及宣城这边的生意。但若安西大军各部的护理服、口罩及绷带均交给程家制衣坊,这利润便可观了。再者,阿郎嘴上虽不说,却对那酒精蒸馏之法非常感兴趣。若是程家真能研制出蒸馏酒精之法,这便不仅仅是经济利益巨大了,说句拯救苍生都不为过,何况程家还有那改变民生的肥皂生意......
阿郎醉心医术不擅钻营,只从如何在伤兵营中诊治伤兵的手段上革新立意、减轻伤兵伤痛等方面考量,便有念头与程家合作,只是面对程二娘这般小的小娘子,面子上过不去而已。如今倒是一个契机,就看阿郎是否想得开了。
长随不由得点点头,缓声说道:“程小娘子,等在下回禀阿郎,再做回复如何?”
程云淓点头应允。
这几日,阿羽便留在了程家小院,她拼命地抢着干活,却处处避着人,躲着程云淓。她始终觉得自家是背主的叛徒,羞愧得无法抬头看人。别的仆从也有这般的感觉,看着她的目光均有些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