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红梅,琉璃世界。
长公主府邸比起当初在玉门时郭大将军府邸的梅园那大了好几倍,长安的气候条件、生长环境比起西域来,也是好太多太多。满目的白雪中挑着姿态各异的梅枝,绽放着万点艳丽红梅,无论是亭子、假山还是庭院,都规划得又豪华又有美感,令人惊叹不已。
这其中的蜿蜒小路都是水泥和着鹅卵石修建而成,拼出不同的图案,精致、细腻又唯美,关键是在雨雪天气中扫了雨雪,虽还有些湿意,却一点也不脏,贵妇贵女们走在上面,若穿了稍微高一点底的木屐子,或者防水的鹿皮小靴子,那镶珠嵌玉的鞋面、靴面和华贵长裙的下摆一点不会弄脏,完全不影响美感,比以前的夯土拼鹅卵石的大路小路干净清爽多了,还一点不滑。
一路走着,一路便有家中还未接触水泥的贵妇、贵女们啧啧称赞,让程云淓听着心中很高兴。
长公主听得多了,也免不了转过头来冲程云淓一笑,道:“听驸马言曰,圣上要将水泥马路一路修到洛阳去?裘伯爷家世子领了这个差。若修得妥当,便还要往南继续。”
程云淓自是知道这个消息的,微笑着点点头:“官道扩建,交通便利,利国利民。圣上此番下了许多功夫为百姓谋福祉,果真明君也。”
周围贵妇们纷纷点头,赞着当今圣上如何英明神武、睿智绝伦。长公主嘴角边挂着矜持的微笑,表示与有荣焉,又招来一阵恭维和赞美。
贵妇贵女们裹着裘皮的大披风在梅林中赏梅赏雪、吟诗作画,玩着一些投壶、传花的小游戏,有些年龄大些的,在亭子里生了碳炉,烫了梅花酒,聊天饮酒。
一群年轻小娘子们在林中嬉戏玩笑,程云淓一眼便看到了一身金红色白狐披风的妍娘,与身边一群娇矜柔弱的贵女相比,素日爱骑马的妍娘个子高挑健康些,她梳着小高髻,倒是没涂多少脂粉,嫩嫩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宝石一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煞是青春靓丽。
此时妍娘正跟几位贵女手拉手地指着相中的梅枝,让侍女们去折,笑容满面。眼波流转间便看到了施氏与程云淓站在暖亭前冲自家微笑,心中一喜,本想亲热地跑过去打招呼,却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外翁、外婆、舅母、那个阿娘,还有阿爷阿奶的教育,让她远离着阿淓阿姐。
她不想远离啊,阿姐是她心目中最有本事的人!可是,她却帮着阿舅和外翁欺负阿姐了啊,虽然阿姐还是对自家一如既往的好,这许久却都没有跟阿姐说一声对不起,还总是躲着她、避开她。
真的没有脸面再张嘴叫一声“阿姐”......
妍娘垂了头,躲在了侍女身后。
程云淓看到了,也不以为意。青春期小女生这个年龄段的情绪都是这么别扭。
“那披着云豹披风的,可是郡公夫人?”旁边有小贵女好奇地轻声问道。
“是的,就是那静乐亭主程娘子。”妍娘带着些高兴,跟大家介绍着说道。
“便是她会引那天雷地火的?”几个小娘子惊叹地窃窃私语。
“平日里用的肥皂、香皂、艺术皂也是她家的呢。”又有小娘子带着惊愕捂着嘴晒笑道,这么一般说起,都觉得好尴尬。
是行商娘子呢,家里好多东西都与程家有关,确实好用,确实方便,那些小伞儿、小扇子、花朵般的琉璃墨镜,还有那清晰得不得了的琉璃水波镜,都让人爱不释手呢。
可是,行商为贱,这般的贱籍行商农女,听说还是背着阿弟阿妹靠挎着篮子卖茶叶鸡子儿、豆腐脑为生的战争孤儿,却是要嫁给那长安首骏、全大晋女儿家都心悦之的秦大将军了,这运道真不是一般的好。便是还未成亲,她身上也还有亭主的封号,若要走近,还需要向她行礼,进宫大典的时候,她还站在自家阿奶、阿娘前面呢。
“哪里便是郡公夫人了。”谢尚书家五娘子斜着眼睛瞟过去,带着丝丝的不屑,柔声轻笑道:“都不曾成亲,便自称了夫人,住进郡公府中。”
这并不是什么新闻,全长安的人都知道静乐亭主因受伤昏迷好久好久,被秦大将军早早接进郡公府。可身边的小娘子们还是如第一次听到一般,发出“吃惊的”轻叫声,仿佛听了这话都污了耳朵一般,那谢五娘更是用帕子捂着嘴,意味深长地轻声感慨一声:“到底是行商农女,家中不曾做下规矩呢。”
妍娘在背后皱了眉,很不开心,刚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为阿姐辩驳,被另一个小娘子拉住了,笑着道:“阿妍,你与程娘子具是敦煌所出,你倒说说看,敦煌的小娘子们是不是都这般的……不知羞?”
说着,掩嘴一笑,假做后悔地道:“啊呀,阿妍莫怪,儿不是说你不知羞……”
身边小娘子们都眨着眼睛,做出一副天真无邪地样子,交头接耳地轻笑起来。
妍娘表示再迟钝,也知道她们这是在耻笑自家,生气地涨红了脸,想起自家也是亭主,正了脸色正准备发作,却被陈阁老的孙女陈湘娘拉住了小手,温温柔柔地说道:“这帮小娘子惯会欺负人,咱们妍娘可是官家贵女,亭主之尊,有知书达理,怎会如行商农女那般无德无状?”
说罢又抚了抚妍娘的小手,柔声安慰道:“阿妍勿要生气,大家顽笑罢了。”
“儿才不生气......”妍娘为了表现自家知书达理、聪慧大度,勉强笑着道。
陈湘娘微微一笑,又道:“刚刚有婢子道那边有新鲜的鹿肉,咱们在园子里逛了这许多时,有些冷了,不如过去那边饮酒烤肉,暖暖手如何?”
妍娘觉得还是不对,却没有阿姐的利口,又被陈湘娘温温柔柔地拉了手,又不好说到湘娘面上,只能瞪了那挑事的小娘子一眼,带着完全没有发挥好的深深遗憾,跟着陈湘娘身后一道走了。
那边谢五娘却轻轻哼了一声,与刚才说话那小娘子对了眼,声音不高不低地轻笑道:“不过是玩笑而已,亭主何至于发脾气呢?”
妍娘生气扭身,大声道:“儿才未发脾气。”
“是了是了,是儿错了。”谢五娘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掩了口笑道,“亭主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