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过会之后,陆娘子让马夫套了车,去各处的原料供货商那边转了一圈,果然不少板油和素油被人买光了,几个供货商除了章屠户,都兴奋地红了脸,又带着几分的愧疚,不好意思地看着陆娘子。
章屠户的压力也非常大,因为看着别的屠户和油商都赚了一倍的钱,自家却还是由原价出板油,心里像猫爪子挠一般,闹腾得厉害。但家里好多的豕都是人家程家养的,再怎么也无法涨价啊。而且家里婆娘和儿子媳妇都不同意把油卖给别家。
“当初若不是程家二......郎,哪里能有的劁豕养猪法?咱家的豕哪能养得这般好、这般肥?连明府都认定咱家的豕、羊,还赶去常乐、玉门卖大钱,难道不都是程家的功劳?”章家娘子瞥着章屠户,重重说道:“人不能忘本!”
章屠户缩了脖子,在油腻腻的大围裙上擦了擦手,嘴里嘀咕两句,也不说什么了。
陆娘子忙了一天,到天擦黑了才下班回家。一进家中的小院子便听到有妇人的声音扯着嗓子夸张地哈“哈哈哈”大笑不止。
“阿予她娘,可不用担心,就算算这坊间,老身撮合的家庭没有十家也有七家八家。你家阿予翻过年便二十三了,已然耽误了青春,再这般挑剔,便是连填房都做不得了。那普大郎可是吴郎君家能说上话的二管事,年前刚死了娘子,多少人家都托老身给说和牵线,老身都没应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阿予!阿予这是要过去了,万事不用她操心,下面还有侍女伺候着,可不风光享福?”
“花大娘,老奴知您好意,可是这普大郎年龄也过大了......”
“哎呀老阿姐,还可是甚呢?您家这个条件,普大郎能看上阿予那可是阿予爹再上面保佑呢!”
陆娘子一把推开门,一言不发地走过去盯着冰婆子花婶子。
“哟,阿予回来了,快快快,花婶儿正给你娘亲说你的婚事呢,这你可听不得,先去给你花婶儿烧点热水吧,老身说了这半天,渴着呢。”
陆娘子的娘亲摸索着站起来,双手伸在身前,略有些着急地轻喊:“阿予,阿予,你‘下班’返家了?”
陆娘子跨前一步接住娘亲的手,将她扶着坐下,温声说道:“阿娘,您坐好,儿这便送花婶儿回去。您身体不好,以后让小丫别放不相干的人进来叨扰您了。”
“哎你这个阿予,怎生......”花婶子惊诧地喊起来。
“花婶儿,儿的婚事让您费心了,”陆娘子挺着肩膀,没有一点悦色地说道,“不过,儿如今在程家签了长契,暂不考虑婚事,花婶儿请回吧,之后也不必来了。”
“阿予,老身知道你在程家做管事,做管事也要成亲呀。婶子跟你说呀,这个普大郎......”
“小丫,小丫!”陆娘子听也不听,直接喊道。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侍女手里拿着吹火棍子从厨房跑出来,怯生生地应道:“哎,哎,陆娘子,奴在呢。”
“快请花婶子回去,以后不相干的人不要放进来。”陆娘子说道,回伸搀着娘亲向后走去。
小侍女紧张地擦着手,把花婶子往外请。
“陆予娘!你这个嫁不出去的老小娘!嘴硬什么?”花婶子被门帘摔了个背影,落了面子,气急了喊着,“普大郎看中你是你八辈子的福气!就你这把年纪和家世,拖着个瞎眼的老娘,还想嫁给个世家郎君不成?若不是看中你做了程家的管事,谁来管你?”
内室的帘子忽然撩了起来,陆娘子冷冷地大步跨出来,硬声说道:“普大郎年逾四十,卖了自家小娘子给吴郎君做小妾才当上了二管事,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他老婆被他打得卧床数年,伤重不治才病亡,这般腌臜泼皮,您倒是当个宝。”
花婶子被戳破了谎话,讪讪道:“郎子家嘛,在外做大事应酬,难免的......”
“花婶子既然这般说,便将普大郎留给您自家小娘子便是了,何必给儿?”
“这话说的!普大郎求的是你。”花婶子一下子急起来,大叫道。
“花婶子也不必着急,”陆娘子脸色冰冷地说道,“回绝普大郎便是。儿早就发了誓愿不嫁人,花婶子请回吧。”
说罢,与小丫一起,连拉带拽,把花婶子推出门去,将大门在她鼻子跟前重重关上。
花婶子在坊里保媒拉纤,纵横十余年,头一次被打了脸,气得在门口大骂了好一顿,才在周围人的围观取笑之下恼羞成怒地走了。
屋里的陆娘子的娘亲听着外面的窃窃私语,坐立不安,拉着女儿略显粗糙的手怯懦地小声说道:“阿予,怎可说出这般话来,什么发了誓愿不嫁人?”
“阿娘,”陆娘子安慰地拍了拍娘亲的手,说道,“那花婶子今日来,必是不怀好意,不这般说,怕又是牵扯不清。”
“唉......”陆娘子的娘亲擦着看不见的眼睛,并不因为这般的话语而觉得安慰,反而更加难过,“都是阿耶娘亲耽误了你的终身。”
“阿娘,别说这些了。”陆娘子说道,“如今儿做了程家的管事,日子刚刚有了好转,住得起大房,雇得起小丫,吃得饱穿得暖存的下钱,终身大事倒不那么重要了。儿只是想着,也不一定便真的要成亲,儿这几年四处奔波做活,见了多少郎君,无论有钱的无钱的,赌的,嫖的,饮了酒打自家娘子的,没了钱便卖儿卖女的,竟看不到几个的好人。与其找个不和心意的,还不如多多赚钱,好好工作,与娘亲守在这小屋中把日子过好了。”
“那如何使得?”陆阿娘着急地一把抓住她的手,颤着手捏住,“小娘子家若没有一个家,没有夫君,没有自家的孩儿,若以后为娘走了,你孤零零一个人,为娘如何闭得上眼?”
陆娘子不以为意地说道:“如今那许多弃儿,若是真想要孩儿,去弃儿所领养一个便是。”
陆阿娘更加着急了,却又不知说什么话来劝自家女儿,只会叨叨着:“这不可,这万万不可!”
陆娘子看她真着急了,赶紧劝了两句,说自己是说笑的,劝了好久才让阿娘心情稍微平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