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不祥的人!”焦老夫人潘氏似乎觉得自己只是打了焦雨甄一个耳光并不解恨,竟然还举起了手里的龙头拐杖一下下的敲打在焦雨甄的背上,“我没有你这个不孝的孙儿,和儿也没有你这个不孝的女儿。从今天开始……你、你不再是焦家的女儿了。你滚……你赶紧滚……以后都不许你再踏进焦家一步……你这个不祥的女人……”
看着焦雨甄被打,没有人敢上前阻止,就连柳絮也只是一脸惊讶和害怕的站在原地,柳絮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因为她发现了焦雨甄在笑,焦雨甄一边被焦老夫人潘氏杖打,一边在笑,她笑得好美,那样的美竟然胜过她容貌的千百万倍!
焦老夫人潘氏终究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了,重重的打了焦雨甄一会,看到了焦雨甄衣衫上斑斓的血迹以后她便气喘吁吁的停下了手,将手里的龙头拐杖给了一旁迎上来的王氏,然后由焦安蓉老嬷嬷撑扶着,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躺在地上的焦雨甄:“我没有你这个孙女,焦家没有你这个女儿……从今往后,焦家与你再无瓜葛!你这个不祥的女人,活该……活该被烧死的!若和儿在天有灵,就保佑焦家不再受你的影响,让你这个不祥的女人赶紧死去,莫要再遗害人间!”
焦老夫人潘氏说了这句话以后,便被那脸上带着笑意的王氏和焦安蓉老嬷嬷扶着走开了,焦利和的棺棂继续出府,焦如之也在送丧之列,她走过焦雨甄身边的时候欲言又止,可是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她别开了脸,看着那和着风雪落下的冥钱,心里一阵唏嘘。
焦又涵走过焦雨甄身边的侍候露出了一抹微笑,只是在外人面前她还需要维持着自己温柔的形象,所以连忙抬起手来用休息掩盖了脸上的神情,其实她昨天那般被焦老夫人潘氏羞辱,却没有想到焦利和一死,她顿时身价百倍,而且还可以看到焦雨甄这么落落魄的模样,实在是大快人心!
焦利和的棺棂被一行人抬着远去,漆黑的棺棂和苍白的雪和冥钱成为了底色,焦雨甄背后的伤口以及唇边的鲜血则是这画面里最刺目的一道色彩。
焦太傅府里发丧的人走远,府门关上以后,柳絮才敢上前夫妻焦雨甄:“小姐……”
焦雨甄将嘴里的一口血吐到了地面上去,鲜红的色彩如同雪地上耀目的花,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环视了一眼四周那些似笑非笑,或者幸灾乐祸的看着她的围观者,她并不觉得愤怒,因为世态炎凉这一点她早就明白了,她也不会去责怪柳絮刚才不来护她,柳絮本来就是焦老夫人潘氏派给她的人,现在柳絮还来叫她一声“小姐”也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所以她被柳絮扶起来以后,只是伸手拍了拍柳絮的手背,如此说道:“你回祖母身边吧。祖母身体不好,爹爹又新亡,祖母身边需要你的帮忙,或许你可以帮一下大姐,否则这个焦家只会落在大娘和二姐的手里。”
“小姐,你这是……”
“柳絮,刚才你应该听到,焦老夫人说我已经不是焦家的小姐了。”焦雨甄打断了柳絮的话,她其实对焦家没有丝毫的眷恋,可是只是抱着为这个身子尽一个责任和义务的心态才会继续当这个焦三小姐,可是下场如何?她委屈求全的下场如何?不过都是被人随意丢弃的棋子罢了,所以她现在可以不再当什么焦三小姐了,她从今开始总算可以当自己了。
听到焦雨甄不再把潘氏称为“祖母”,而是称呼为“焦老夫人”以后,柳絮自然是明白焦雨甄的意思的,她的确是焦老夫人潘氏买下来的丫鬟,可是她却是跟随焦雨甄的丫鬟啊:“奴婢是小姐的人,不管小姐是什么身份,奴婢都愿意追随。”
“可是你在我身边我不方便,你暂且回去,否则我也只可以像是对待金儿那样把你放在一旁了。”焦雨甄没有拐弯抹角,因为柳絮和金儿不一样,柳絮很沉稳也很聪明,是会明白她所做所想的人,然而这样的人若是忠心也罢,只怕柳絮若是有二心,将来她定是没有翻身机会的,与其如此,不如让柳絮做别的事情,这样一石二鸟更为妥当。
想到了金儿如此忠心耿耿也只是可以被留在外面,柳絮便明白焦雨甄的心意了,其实焦雨甄是一个从来不相信身旁人的人,所以如果她一定要留在她的身边,只会让她觉得自己危险,倒不如顺从了她的意思,在她的安排下继续体现自己的忠心。
“奴婢明白了,今晚奴婢会秘密回去的。但是请小姐记住,柳絮永远是小姐的人。”
“好。”焦雨甄满意的点头,然后从柳絮的撑扶里出来,她背后的伤口刺痛不已,鲜血沾满了衣衫贴在背上很不舒服,而且天空一直下雪,雪粘在了她的发丝里成了水,那种又热又冷的感觉很恶心,同样恶心的是四周围观者的指指点点,但是她不介意,她从不介意旁人的目光,更重要的是她清楚自己今日有多么落魄,将来就会有多么的意气风发!
她的路,她自己来走,不需要旁人的帮助,所以在走出了焦太傅府范围一段路以后,看到了那被休林用轮椅推着,撑着伞在雪里等她的即墨翰飞的时候,她依旧没有寻求帮助,因为她,焦雨甄……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雨甄,本王来接你了。”虽然即墨翰飞没有在焦太傅府门前,但是他的暗卫首领清影刚才可是把焦太傅府门前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他禀报,否则此时此刻他也不会出现在焦雨甄离开的路上等着她呢。
不过老实说……姜还是越来越辣。焦老夫人潘氏年轻时期就是女中豪杰,今日虽然已经年迈,可是即墨翰飞还是不得不佩服她的果断和狠辣的,昨天才用计打断去掉焦又涵入宫采选的机会,以此换取焦家不受皇帝即墨和傲忌讳,但是没有想到即墨和傲首先出手,干净利落的杀死了焦利和,那么焦家不仅没有了丝毫的危险性,甚至没有了存活的路了,所以焦老夫人潘氏便决定弃车保帅,直接将与他这个穷酸没落的景亲王联姻的焦三小姐焦雨甄去掉,并且同时要将焦又涵送入皇宫采选,以此对即墨和傲表示忠心,还为焦家留了一条后路。
焦老夫人潘氏下手很重,清影说刚才焦雨甄可是被打得鲜血淋漓,想必她身后的伤口又一次裂开了,这么大的雪,她那么弱的身子,如此沉重的打击,这个小小女子如何存活下去?所以他……她的未来夫君景亲王即墨翰飞应该合时的出现,给予她最温柔的帮助,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在遇到这样的事情下拒绝一个男人温柔的相助的,所以从此以后拥有一双能看透一切的异瞳的焦雨甄就是属于他的了。
此时此刻,即墨翰飞可以清楚的闻到了空气之中血腥的味道,也可以感觉到焦雨甄此时此刻到底有多么的痛苦和狼狈,所以他让自己这话说得无比温柔:“不管焦家还会不会承认你,本王依旧是你的归宿。雨甄,随本王回去景亲王府吧。纵然景亲王府没落了,但是只要本王还有一口气,就会好好待你的。”
四周有围观者在议论,他们已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见过和听过景亲王的事情和消息了,他们没有人想到这个病弱俊美的男子就是传闻之中重伤残废的景亲王,如此男子纵然是重伤残废,纵然是贫穷没落受尽排挤也罢,他倘若能对自己痴情,天下间有多少女子愿意与之相随?在场看到即墨翰飞深情款款对焦雨甄这么说话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是幸灾乐祸的,反而有些唏嘘,唏嘘天妒英才,让如此男子重伤残疾,也唏嘘这段皇帝赐婚的恋情,一个残疾,一格不祥。
焦雨甄深深的看着面前的即墨翰飞,他的眸子那样的清亮,纵然没有焦距,但是却像是看见了她,看进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一般,那么清澈又深邃,那么情真意切却又虚情假意,若是一个寻常女子,或许当真没有谁可以拒绝一个俊美深情的男子的求爱和帮助,但是她是焦雨甄啊……她是二十一世纪珠宝王后,曾经将爱情玩弄于指间的焦雨甄,也是在这个世界里看尽了世态炎凉,受尽欺凌的太傅庶女焦雨甄啊,她有一双火眼金睛,她看透了即墨翰飞,看透了这个俊美的男子啊!
他的心跳那样的平静,是因为他胸有成竹,认为她一定会答应自己的。
他唇边的微笑那样清淡,是因为他不屑于她的一切,可是却想要得到她。
他的眸子那么清亮,是因为他看不见这个世界上的污秽,也看不见自己心里的计谋。
但是她都看见了,所以她冷笑。
焦雨甄走到了即墨翰飞的面前,虽然知道即墨翰飞是看不见东西的,但是她还是忍耐着背后的伤口,朝着即墨翰飞福了福身行了一礼:“雨甄福薄,如同焦老夫人所说……雨甄是不祥之人,实在不敢祸害王爷,所以王爷……雨甄谢王爷的垂青,将来若是可以,雨甄定涌泉相报。只是今日……雨甄不能随王爷回去了,也不能再追随王爷了。雨甄与王爷在此别过。”
即墨翰飞愣了一下,他没有料到焦雨甄竟然会拒绝他,刚才清影不是说焦雨甄被打得很重吗?空气里漂浮着的血腥味也不是骗人的,所以她怎么可能还把话说得那么云淡风轻?她本来就只是太傅府里一个不受宠的庶出女儿罢了,一直过着的也不过如同下人的生活,但是她……她却像是阳光一般开始发光发热,甚至是他都能感受到了,还有这么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她……她要离开这里吗?
“雨甄!”即墨翰飞忍不住再开口了,“你一个女子可以去哪里?”
焦雨甄淡淡一笑,她在即墨翰飞的脸上总算看到了一抹惊讶的神色,这个男人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主,一直以来不管是韩月公子的身份,还是景亲王的身份,他都将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是那么一瞬间,他完美的面具上出现了裂痕啊。
“王爷,雨甄不过是王爷身边的一个过客,谢王爷的垂怜,但是雨甄一个人也可以。”焦雨甄没有回答即墨翰飞,她拖着有些蹒跚的脚步一步步的往前走,天空的雪越来越大了,她将包袱从背上取下来搂在了怀里,几件老旧的衣衫,一直母亲留下来的不值钱的银簪子,这就是她的全部,如同前世……她手里握着一块翡翠原石从大山里出来,拼着一个小女人的身份和努力,在最残酷的社会里立足,然后一步步走到了顶端的王座之上。
曾经被磨出血泡的双脚被养得柔滑,然后套上了华丽精致的高跟鞋,曾经黝黑和瘦弱的身子渐渐风韵白皙,再穿上了奢华的名牌服饰,她品尝过贫穷的日子,也过上了最奢华富贵的生活,她从来不需要依靠别人的,她,焦雨甄……依靠着上天赐予她的一双眼睛就可以活得很好!
身后没有再传来即墨翰飞的声音了,即墨翰飞是一个聪明的男人,他不会苦苦哀求,更何况他对她的感情也是那么的轻描淡写,远远没有到达那样的程度。
不过焦雨甄心里也在祈祷,这一次和即墨翰飞分别,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希望他是新月阁的韩月公子,她是识金辩玉的卿宝姑娘,两个人再也没有情感的交集,只有如此,他们才可以从彼此的世界里全身而退!
有史文记——
大庆傲帝七年冬,太傅焦利和遇刺身亡,帝震怒,焦老夫人入朝面圣,诉其因为焦氏庶女雨甄不祥,以祸焦家,求帝收回
庶女雨甄与景亲王联姻之文书,帝允。
次日,焦府发丧。焦氏庶女雨甄拦棺哭丧,被焦老夫人杖责,险命丧棺前。焦老夫人逐其出焦家,生死不来往。丧棺过后,景亲王以病体来寻,请焦氏庶女雨甄回府,被拒,闻者无不动容。
女子独行而远,其后无人闻其踪迹,同天地从无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