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事求他,所以可以等他到那么晚,他以为她是这些日子闷了,想出宫去,看,就连在宫里,她还拿着宫外的小玩意摆玩。
只是,清月这事,他虽没打算瞒她,但也并不想让她知道。
“我手上的那道疤,丑极了也是陆无痕给我医好的,你让陆无痕也替清月看看吧。”
她的语气中带了点央求的意味,清月身上,衣裳遮住的部分,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了,女子,身上都不该留有那样的伤疤。
北宫煜沉吟,突然嗤笑出声,“你这是怪朕?”
夏筱筱虽然没有明说,但北宫煜大概已经知道她话中的几个意思了。
“没有。”
夏筱筱的手不自觉的抓上了被角,北宫煜的视线赤裸而不加掩饰,她别过脸去。
平顺见状已有几分不妙,立刻上前来,“皇上,奴才听说陆大人最近正在研制什么制伤痕的新药,不妨您就……”
北宫煜脸色已经极为的难看了,平顺没敢再说下去,北宫煜挥手,宫婢立即给他擦了脚,同平顺一道退了出去。
“清月随了我三年,我出宫的时她不知道,你将她打死了她也不知道。”
夏筱筱的语气也跟着冷了几分,清月已经受了苦,再过个几年她便到了该出宫的年纪,倘若身上又那些在,她还怎么去嫁人?
别人她也许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清月她几乎就当做姊妹来看,她不可能就这么让她身上留着那些伤,即便不能完全医好,但只要能好一分,至少她也不用那么愧疚。
“反正陆无痕什么都听你的,你说着也不过一句话……”
北宫煜今天回来之后稍微好了一点的心情就被夏筱筱这后面的几句话全扑灭了下去。
“所以,你是在告诉朕下次你再走的时候让朕不要再动那些不知情的人?”
北宫煜的脸色全然冷了下来,一句句质问就这么盯着夏筱筱恶狠狠的说了出来。
呵,他能管那么多?清月于他来说也就是夏筱筱身边的一个宫婢,夏筱筱三年在宫中最亲近的人,她的那些事若说清月真不知道谁信?
饶是后来受了重刑,北宫煜即便猜到夏筱筱是不可能告诉清月半点,但他不过是无计可施。
夏筱筱反应了好半天才发现她和北宫煜的重点不是在一个点上,她刚要开口,北宫煜就已经上了床来。
“想求朕的事就好好说,朕不是来听那些已经过去了的事的。”
床榻足够大,但北宫煜突然覆过来的身子还是让夏筱筱猝不及防险些摔下床去,北宫煜眼疾手快将她捞了回来,唇就贴着她的耳垂,“小夏儿,别在朕的面前提走这个字,以前的也不行。”
夏筱筱受不住他的挑拨,一阵阵痒痒麻麻的感觉就从他舌头舔舐过的耳垂上遍布全身,她经不住颤了颤,“所以,你到底是让不让陆无痕给治?”
她要推开他,贴得这么近,夏筱筱觉得刚才还十分清醒的脑袋已经迷迷糊糊了。
北宫煜的脑袋已经完全埋进了她的脖颈间,唇齿就贴着夏筱筱的肌肤一寸寸攻城略地。
“让……只要不再提走,你说的,怎么能不让……”
北宫煜有些无奈的,宠溺的叹了口气,但更多的,是令人面红耳赤的缠绵。
夏筱筱刚松了口气,至少北宫煜答应了,不管清月身上的伤疤能不能完全彻底的治好,多少都会比现在的状况好上许多,然而下一秒北宫煜手里的动作就开始不安分起来。
夏筱筱几乎是惊了一惊,“你不是这些日子都没好生休息过吗?”
“嗯,现在就在休息。”
就连嗓音都带了点沙哑的味道。
“不是……你要不还是好好睡一晚上?”
“嗯,先睡你。”
一句话,北宫煜低低的笑着,说得理所当然毫不脸红。
一夜旖旎,窗外的月亮透着明亮的光,夜渐深了,整个凌云殿看上去一片寂静,但只有偶尔传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在夜里添了一丝粉色,树枝上的鸟儿雀儿们纷纷散去,连月儿都忍不住躲到了树枝丫后,羞涩得不好意思露出脸来。
直到第二日早间清月来唤夏筱筱起床之时,夏筱筱才模糊的想起了头天晚上的事,顿时脸上又飘上了两朵红晕。
她本以为北宫煜手头的事该是松了些,且昨夜他也折腾了大晚上,今日怎么说也会起晚些,却不想她醒来的时候身旁的人依旧已经不见了,连被褥都凉了去。
清月伺候完她洗漱,夏筱筱闲近几日光呆在凌云殿也有些闷了,便着了个出去散散心的想法,清月看了她一眼,从袖中掏了个东西出来,“娘娘,这是今儿早上皇上吩咐娘娘醒来后让奴婢给您的。”
夏筱筱一脸茫然的接过,直到那东西落到了手里,她才看清了上面的字,有些惊讶。
其实也不是多陌生的东西,是块令牌,金玉镶边,周遭刻着雕花浮文,中间一个煜字被雕刻出了几分霸气又带了几分沉重。当初北宫煜给她的那块令牌。
夏筱筱掂量了手中有几分重量的牌子,走到了桌边喝了口清茶,一脸若有所思。
“皇上可有说,他这是几个意思?”
夏筱筱百思不得其解,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一旁垂着脑袋的清月。
这东西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好像与北宫煜手里的那一百八十名铁骑卫有些关系,不然云姮也不会想方设法的想从她手里将这块令牌给收了去,虽然北宫煜当初会把这东西给她具体是什么缘故她不清楚,反正到了她的手里就那么一个用处,她可以自由出入皇城。
“娘娘,您还不清楚吗?”
清月叹了口气,将外面宫婢们端上来的早膳一一摆好,她本以为,皇上肯将这个东西拿给夏筱筱,她家主子是怎么也得高兴一会儿的,再不济,也不该是现在这副淡然的模样。
“什么?”
夏筱筱有些饿了,提起筷子就开始夹,令牌被她顺手收到了怀里。
她多少是有些惊讶的,如果北宫煜真是打算让她能够出宫去,那他昨天晚上也不会发那么一通莫名其妙的火气了,更何况,他不是还在担心着她走吗,就不怕她真的又拿着这东西给跑了?
哦,这次要跑的话,顺带真该多捎点银子。
“皇上想要的,不是您迫形势呆在他身边,试问这世上那个男人能容忍这样的事呢?”
更别说,那男人还是皇上,一国之君一帝之王,北宫煜要的,不过是想要夏筱筱把心交给他。
夏筱筱才吃下了一个小笼包,一嘴一个,听到这话,感觉自己好像被噎住了,脸涨得通红,清月见状立即倒了杯茶给她,连着拍她的背,“娘娘慢点吃,还多着呢。”
“言则,他这是试探我了?”
一杯茶水下肚,她顿时觉得好很多了,连气也顺了不少,仰了仰头,扬起了一抹笑,只是,这笑意并未达眼底。
试探她到底会不会拿着这东西真的再次给跑了?
清月一滞,又将脑袋埋低了几分,“奴婢不敢揣测皇上的心思,只不过……”
“不过什么。”
夏筱筱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裳,漫不经心的问。
“只不过,奴婢觉得皇上该是只希望主子能开心。”
开心……
所以,是昨夜他回来之时她说的那句宫里太闷,所以他才允许她自由出入皇城吗。
夏筱筱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将殿门打开了来,凌云殿外晴空万里,空气里都弥漫着花儿的芬芳,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懒了这么多天了,咱们出去逛逛吧。”
说着便抬了脚出去。
罢了罢了,莫管北宫煜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想法,她也懒得去揣测了,他给她了个这么好的东西,她没道理不收着,只要能出宫,哪怕只是偶尔的,也总比呆在宫里的好上不知多少倍。
夏日渐到末尾,艳阳高照,青石大道两旁总是有不少被宫人们打理得漂亮美丽的花而草儿,五色争艳,两道旁的梧桐木槿探出茂盛的枝桠来,还有一株株的海棠树,白色的海棠花在阳光下晕着些许金色的光晕,犹如镶了金边,淡雅又艳丽,还有空气中的各式各样的花香随着风儿在弥漫着,清新极了。
今日换上的是套绿色的湖碧碧霞云纹联珠锦衣,薄又舒服的料子,在这样的夏天凉快着。
夏筱筱迈着悠闲的步子,一步一步踩在青石板上,在凌云殿呆了好些日子,回宫来也没好好看看,其实,说着宫外好,好的也都是那些潇洒自由,要说奢华,哪里还能比得上宫里的这些奢华?
看,她又是喜欢潇洒自由的,也是爱银子的,可是偏生,这世上就没有能两全的事。
人太贪心了,总该受到折磨。
她看着再过不远就会出现在眼前的宫殿,突然淡淡的出声,“清月。”
“奴婢在。”
“昨夜我给皇上说了,陆大人医术高明,你身上的那些伤,便交给陆大人吧。”
夏筱筱停下了步子,侧过脸来看她,清月脸上一片错愕,然后两眼泪花又有要出来的架势。
“行了行了,你受这些伤也是因为我,我听平顺说今日陆大人正好会进宫一趟,你先回去候着吧。”
她摆了摆手,实在是怕这丫头哭起来的架势,之前的三年间也没见过这丫头这么爱哭。
可是下一瞬清月刚有几分感激的神情就收敛了起来,转而一脸甚至多了几分质疑,“娘娘……您该不会是想丢清月偷偷跑出宫去玩吧……”
“想什么呢你!”夏筱筱老脸一红,直接开始推人了,“快去,待会儿陆大人的性子可是不等人的。”
清月无奈,她家主子开始撵人,她也不可能不走。
直到清月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夏筱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转了身,迈着步子朝一个方向走去。
出宫吗……
今日可不是个出宫的好日子,要出宫,也得等她将这些事都弄清头绪了再出去。
天上有两只雀儿从头顶掠过,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最后像是飞入了一座安静的宫殿中。
忘尘居。
夏淑兰正在修剪一株葡萄架上的枝桠,突然,手边的支架上就落下了一只棕色的小雀儿来,叽叽喳喳的,低头就要去啄她悉心养出来的葡萄。
夏筱筱推门的动作很轻,以致在院子中正逗着鸟儿的女人并未察觉,雀儿不知是胆子太大还是意识到人并无恶意,竟然就这么跳到了女人手上,欢快悦耳的声音极大限度的逗得女人呵呵的笑着。
“姑姑。”
夏淑兰的视线一直落在鸟儿身上,她几乎是半个身子背对着正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本能的愣了一愣,手中的鸟儿受了惊吓,一下子扑腾着双翅飞远了去。
她回过身子来,脸上洋溢着的笑意从未散去,却也没见有多惊讶夏筱筱会出现在这里。
“来了啊。”
依旧是每次夏筱筱来她这里她都会说的这一句。
“嗯。”
夏筱筱轻声应了一声,已经抬脚朝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自从云姮出了事之后,她也就来过一次,这是第二次,不长不短,约莫也快有了一年时间了。
比上次夏筱筱来这里的时候,忘尘居中又更加萧条了些,之前还有一些宫婢会在,还有满屋子的鲜花,可是如今,满院子也就只有她一个人,院子中,也就只有那么一架葡萄,什么花啊草啊的,该枯萎的枯萎了,该被处理的也处理了,整个偌大的宫殿就她一人,尤其是方才好像是因为雀儿,才显得有了些人气。
夏筱筱就站在院子外,看着曾经熟悉的宫殿,看着曾经满面洋溢着生气的人,如今都多了分孤寂,说不出什么感觉。
她知道,这些都是她自己不要的,夏淑兰怎么说也曾是北宫成彦宠爱过的贵妃,北宫煜再怎么也不会为难她。
夏筱筱走过去的时候,正好迈过一块脏乱的地,是夏淑兰先前刚将一株花挖了出来还未填上的土地,夏筱筱未再意,便直接跨了过去,夏淑兰连忙走了过来,手牵上她的,绕过了一片,看着她已经脏了几分的裙角,“哀家这里不比以前,还来这里做什么。”
语气有几分责备,但更多的又是柔和的,犹如夏淑兰这生来便是温柔贤淑的性子。
她的手还牵着她的,夏筱筱看着,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夏淑兰还未进宫,她娘亲刚去世,她便就是这么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去夏府外的街市上去溜达,那时候觉得温暖极了。
“姑姑,你手怎么这么凉?”
夏筱筱转而捧起了她的手来,大热天的,一下下的往她手上呵着热气。
夏淑兰看着她,嘴角淡淡的上扬了几分,似不在意的道,“人老了,总是不如年轻的时候,如今身子骨也弱了,凉很正常。”
“来吧,进屋来,姑姑新摘的茶叶。”
夏筱筱就这么被她牵进了屋,一路上看着她确实有了几分佝偻的背影,纵是当初在宫中如何风华绝代,身姿艳丽,也抵不过时间的消磨。
一盏伴着清芳的茶被端了上来,其实,这忘尘居中大多也都没怎么变化,和北宫成彦逝世后她来的那次差不多,但是,又更加没有生气了些。
“为什么不将柳嬷嬷留在身边呢。”
好歹,有个知心人陪在身边,至少有个能说话的。
“留着做什么呢,柳嬷嬷陪了哀家大半辈子,如今,也该是到了出宫享享清福的年纪了。”
夏淑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手指一遍一遍的抚摸着茶杯杯沿,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夏筱筱无意间又瞥到其额两鬓间多出的白色,一阵酸楚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哀家如今在这里,日子过得也挺好的。”她抬起头来,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也确实挺好的,她不出去,便也无人来饶,一个人自己在这忘尘居中,偶尔逗逗小鸟儿们,种些自己喜欢的东西,能有什么不好呢。
夏筱筱喝下了那杯清茗,茶香带着微末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那为何,这院子中不再种花呢?”她抬起头来,“我记得姑姑最爱的是兰花。”
如今整个空荡荡的院子里,别说花,便是连最之前的树也没了,就那么一架孤零零的葡萄藤在院子中。
“都是以前了。”
夏淑兰却只是轻抿了一口,淡淡的笑着,“比起我和夕儿,你一直是活得最清醒明白的一个。”
话语中,有些羡慕,布了些许皱纹的手轻轻的抚上了夏筱筱的脸,“你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夏筱筱比起她和夏萦夕,也是最大胆的一个,自己想出宫,便也是不放心她的,也会忧心忡忡的跑过来对她说,让她们两一起逃出宫去,那时候她也是不信的,入了宫的女子,哪是说走就能走的,但是夏淑兰没想到的是她真的做到了,只是,“既然都走了,做什么还回来呢?”
这个问题,夏筱筱刚回宫那天夏萦夕便已经问过她一次了,为什么还回来呢,好似谁都好奇的一个问题,夏筱筱却没办法回答。
夏淑兰垂了眸,声音轻轻浅浅,有些无奈,“结果,还是将心锁在了这宫中吗。”
“也是,这世上有的,从来都是自己将自己困住,任谁再有本事,能困住的到底只能是人,哪能困得住心呢。”
她别过脸,视线越过窗户,落在院中的一片还未打理好的土地上,土还是翻新的,之前栽在那里的是一片兰花小田,视线落了过去,仿佛还能看见当年北宫成彦一株一株的亲手教她种上,那日阳光正好,一点点的光辉撒到他的肩头,明黄的颜色刺着她的眼,却也刺进了她的心里。
夏筱筱有些发愣,是了呢,这个世界上能困住自己的从来只有自己。
“既然如今你回来了,哀家可否求你一件事?”
夏淑兰已收了神,手中端着的那杯茶渐渐已经凉了去。
“姑姑,你我之间,何来求这个字。”
夏筱筱再次抿了一口凉茶,有些心酸的道。
夏淑兰淡淡的笑,“哀家听说,昨日皇上便封了你贵嫔,看来,皇上想是对你不错的。”
夏筱筱私自出宫不仅未罚,反而因祸得福,谁能看不出来其中的点什么呢。
夏筱筱没在这上面多说什么,只开口问,“姑姑有什么事可以直说。”
夏淑兰的表情明显已有了几分欲言又止,夏筱筱也确实想不出来事到如今夏淑兰会有什么事情需要她来帮忙,直到夏淑兰再次开了口,“自古以来,做皇帝的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只是如今皇上身边已有了你,”她微拧了没,语气已有几分不得已,“你能否想个法子,将夕儿从宫中遣送出去?”
夏筱筱听完,已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姑姑……”
这事别说是她听了受不住惊吓,任何一个人来听了都受不住惊吓啊!
她虽然是撞了次胆子好不容易从宫里逃了出去,但这皇城不是她开的啊,她想遣送谁出去就遣送谁出去?那她干嘛不将北宫煜给遣滚出去?
暂先不说北宫煜那儿,就夏萦夕现在几乎就是宠冠后宫的地位,凤印都归她管着,想法子,她能想什么法子?
“姑姑,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这事,无疑只是夏淑兰一个人的念头,若是夏萦夕真有要出宫的这个想法,恐怕也轮不到夏淑兰来拜托她了。
夏淑兰自然看出了夏筱筱的顾虑,窗外的暖风拂了些许进来,她额上的发便也随着凌乱了些,“过些日子,便是黎儿十二周岁的生辰了。”
“那又如何。”
夏筱筱一怔,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但,一旦沾及了夏家的事,夏筱筱的脸色已跟着往下淡漠了几分。
“自从皇上登基以来,你爹爹在朝中的地位已一日不如一日,便是当时被封为太子太傅之时,你爹爹就已遭了不少朝中之人的冷嘲热讽。”
她淡淡的说着,夏筱筱也只静静的听着,太子太傅,一个教太子武学的虚职,更别说北宫煜在武学上的造诣早比夏覆高上不少,但又奈何夏覆向来是个受不得人瞧不起的,不然也不会想着法子先后将她和夏萦夕往宫中送了。
“但那时好歹哀家在宫中也还是有几分分量的,但如今便是再靠着夕儿,夏家也逐渐开始没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