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过一句玩笑话,夜色中漫漫无尽的道路显得有些无聊了,慕容倾涟搂着她的手却紧了紧,微热的气息在她的耳边拂过,“你不会死。【无弹窗.】”
夏筱筱怔了怔,旋即看着远方漆黑的道路,崎岖坎坷的山路一望无际,她轻轻的笑了笑,“对啊,我才不会死,我这么善良这么好,老天爷哪里舍得拿我的命”
她不会死,北宫煜也不会死,他们都得好好的活着。
待图腾之事尘埃落定,北宫煜身上的醍醐瘴解了之后,这世间任何事都再与他们无关了,他们就好好的,她还想随北宫煜回宫去做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呢。
便是不能在江湖上逍遥,但也是极威风的呢。
话才刚说完没多会儿,夏筱筱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呀,绿孔雀,夏萦夕曾经是你红客楼的人,你不想让我去玄连華,该不会是你们两在密谋着什么担心我知道才要阻止我的吧!”
“你当本楼主是什么?会屑于与她为伍?”慕容倾涟一声冷笑,又恢复了他视人犹芥的语气。
夏筱筱撇了撇嘴角,她也不过是随口一句,夏萦夕是她唯一的妹妹,哪怕当年在夏府的时候二人之间几乎没什么交际,唯一记得深的,还是当年她随着夏二夫人来到府中之时的场景,她跟在她身后一声声的姐姐叫唤。
再后来,便是那次她将夏萦夕从屋顶上推落了下去。
她甚至不知道,夏萦夕是从何时开始在红客楼做事,还成为了慕容倾涟手下的四大护法。
“喂,绿孔雀,你眼中的萦夕,是什么样的?”
她记忆当中的那个做事唯唯诺诺,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妹妹,夏筱筱至今想象不出来她在红客楼中杀人如麻的模样,更想象不出她心中会有如此多的计算。
却不想从慕容倾涟口中形容的只有简单明了的两个词,“天资聪慧,待琢璞玉。”
“你说的是哪方面?文,还是武?”
这下倒是夏筱筱惊了惊,没想到从慕容倾涟这样挑剔的人口中都有这样的评价。
“都有。”
慕容倾涟扫了她一眼,明显看到了她眼中流露出的艳羡,淡淡的叙述,“她六岁寻到红客楼拜本楼主为师,花了四年时间走到四大护法的位置,再到十一岁那年离开红客楼,不可否认那些年她确实是红客楼最好的一把刀。”
夏筱筱不解,“既然这样,那她为什么会离开红客楼?”
慕容倾涟低头看她,抿了抿唇,“她要回她想回的地方。”
这是夏萦夕当年所说的原话,那个时候,连他也不知道夏萦夕想要回去的地方是哪里,北宫煜查到的事夏萦夕背叛了红客楼,殊不知,她是被他放逐出去的。
看着漫漫的夜色,夏筱筱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慕容倾涟说,夏萦夕六岁拜他为师,那时的他才多大?
深沉的夜色褪去,天边尽头泛起一抹鱼肚白,鸟儿也开始在枝头吟唱,发出悦耳的声音。
玄连華乃晋国奇地,从丰淮镇前往约莫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从玄连華上传出的传闻,寇岛在七百年后的今天已经沉入海下,只有在九月九日夜间九时末刻时分海水降潮时分才能看清寇岛所在方位,夏筱筱与慕容倾涟必须在那之前赶到,暂且不论传言真假,总得先到了才知道。
一夜的时间,足够夏筱筱二人连夜赶出丰淮镇。
自晋国被北宫煜收复以来,北宫煜便在岳华通往晋国的道上建了一条水路,这也是前去玄连華最快的一条捷径。
还是清晨,同时为了节省麻烦,掩人耳目,夏筱筱还是决定同那些前往玄连華做生意的商人们一起乘船,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在清晨也显得热闹极了。
“五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也不知道北宫煜醒来了没有。”
夏筱筱站在码头上,看着船夫整理着出发事宜,一阵阵的冷风吹了过来,有些凉意。
“你能想到的北宫煜不会想不到,你就没想过一道同他前往玄连華?”
慕容倾涟站在她身后,视线同样望向远方不见的海面上。
长生之法,醍醐瘴的毒不能解,那这就是唯一剩下的解毒方法,当初的北宫雉离便是打算走这条路,却不曾想过夏筱筱会与慕容倾涟交易到了那唯一的一枚解药。
更别说北宫煜本身就带有自己的目的打算前往玄连華。
“哎”夏筱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若是可以,我也想,可他不会同意的。”
北宫煜身上的醍醐瘴本来就是因她身上的云清香给引起,也别说他也猜到了夏萦夕是想将她引到玄连華去,所以他才在她出现的一瞬就已经决定折返回宫,不管怎么样,夏筱筱都知道他不会允许她这样去冒险。
之前夏筱筱不觉得有什么,也更不知道前面她需要面对的危险是什么,但从皇陵出来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她身上的血,她梦境中的泽铱,还有她记忆深处的那个人,沈莫祁。
“想来那里该是有什么他忌惮的东西吧。”
且那东西一定与她有关。
夏筱筱又长叹了一口气,船夫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了,在巨大的商船上吆喝了一声,四下等待了许久的人们都纷纷往船上行去。
夏筱筱拉起了慕容倾涟的手,“咱们也走吧,待会儿船该开了。”
慕容倾涟的视线顿在她拉着他的手上,眼风微朝一个方向扫去,岸边,红练正牵着马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往玄连華的路途毕竟太长,连船只也少得可怜,因此在这一瞬上船的人蜂拥而上,夏筱筱根本找不到能插脚进去的地方。
“是有。”
正夏筱筱懊恼时,慕容倾涟已经回过了头来,反手扣住夏筱筱,另一只手已经搭到了她的腰上,足尖轻点,施展了轻功,转眼间二人的身影已经飘飘然的落到了船头。
夏筱筱看着眼前变幻的场景一时惊了惊,直到慕容倾涟轻轻的将她放下,她看到那些还在船下探着脑袋朝他们投来艳羡目光的人们,嘚瑟的朝慕容倾涟笑了笑,“呀,我怎么没想到,你这功夫还真好使!”
“公子,如今离玄连華降潮日期已将近,但至今除了那空穴来风的传闻外依旧没有其他的半点动静,别说寇岛,就连传言中所说宝藏也半点没见到,咱们就这样去了若只是有人凭空造谣的话”
夏筱筱话音才落,就听到从甲板的一处角落中传出了小声的对话声,夏筱筱立马收了声,看了慕容倾涟一眼。
“凭空造谣?那也得看到底是谁才能有本事将这谣造得如此声势浩大。”
另一人冷笑了一声,“如今天下人谁人不知岳华帝与南溟帝手中各两副与有一副图腾所在?据可靠消息,岳华帝现下就在丰淮镇,南溟帝也已经召集的兵马在前往玄连華的路上,到底是不是谣言,既然他们都已动身前去,那咱们去探探虚实又何妨?”
“可是公子,那图腾到底也不过传说中物,到底长什么模样连见过的人都没有多少,又怎能断定真有那东西的存在?”
“你不知,那是你孤陋寡闻。”那人顿了顿,声音又掩小了些,“你不知两年前南溟国百年皇陵突然坍塌便是这图腾搞的鬼?如今抛去岳华帝手中两副,南溟帝手中一副,便是那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红客楼楼主慕容倾涟手中也有其中一副,他手上的东西,你觉得还能够有假到哪里去?”
那人低低的阴笑出声,船下已经渐渐的上来了不少人,二人的声音变都收了回去,掩在了人潮中。
夏筱筱抬头看了眼静默站在身旁的慕容倾涟,“没想到你在江湖上的声誉还挺好的。”
原来到了他手中的东西都是真的?这真是个理儿。
慕容倾涟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转身往船内去,“他手中如今不该有三幅吗。”
夏筱筱才刚要追上去的步子顿了顿,不过稍稍一失神的瞬间,他人已经走了好远去,她又忙抬起步子追了上去,“昨夜才发生的事,你怎么能知道得那么快?”
长途的船舫,内有小间,慕容倾涟掀开了帘子行了进去,夏筱筱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啊,绿孔雀,你是不是在他身边有眼线!”
“他的事情本楼主没兴趣都知道。”
他寻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船开了,顺着飘散进来有海风咸咸的味道,他喝了一口凉茶才淡淡的开口,“不过是依你的性子,并不难猜。”
“切。”
夏筱筱轻哼了一声,也跟着坐了下来,让外面的凉风都扑打在脸上,她叫他,“喂,绿孔雀。”
“嗯。”
慕容倾涟也淡淡的应了一句。
“曾经你给我说过一些关于那人的事,今天你都说给我听听吧。”
她看着窗外,海面上被风扬起的波澜一点点的泛着银光,去玄连華的路太长了。
慕容倾涟斟茶的手蓦地一顿,脸上很快又恢复了那抹淡漠,问她,“谁?”
夏筱筱知道他知道她在说谁,笑了笑,“姜泽铱。”
这次,夏筱筱看见慕容倾涟倒了一半的茶又放了回去,抬起头来看她,“你想知道她什么?”
“嗯都有,”她双手支起下巴盯着他,俨然一副就要开始听故事的表情,“你都给我说说吧,你知道的那些。”
玄连華,七百年前那场大战中消失的寇岛,夏萦夕说她们之间有关联,她也知道。
不知为何,夏筱筱突然就想起了当初脑海中浮现的一幕,岛屿山崖之边,男子白衣袂扬,朗声于耳,女子风姿娴丽,芳华绝代,好似一切的开始,都源于那里。
不紧不慢的将茶杯递到嘴边,目光终是落在清澈的茶水中,嘴角缓缓的上扬起了一抹弧度,舌尖蔓延了茶的苦涩,“她啊”
七百年前,衾焐天下归一几百年,盛世安康,天下太平,可是也应了那句,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百年不变的俗语。
宣景帝沈莫祁七岁登基,二十岁掌握天下大权,直到那一刻,天下依旧是安定的。
但时间不长,先后鹤去皇室请了佛寺**师前来施法,道出了一句天下有妖女将现世于祸乱天下的箴言。
生于寇岛,养于寇岛,同时也死于寇岛上的女子,姜泽铱。
七百年前的寇岛是个与世隔绝的村庄,四周都是沿海,出行不方便,一个村子里也就几百户人家居住,虽穷苦潦倒,但安稳和睦,与世无争,姜泽铱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女子,唯一不同的便是自幼无父无母,从小在村子里摸爬打滚活到十四岁,终于能走出岛屿的日子,她往这世上最繁华的地方去了。
姜泽铱再回到寇岛时,是被人捡回去的,那时的寇岛还不叫寇岛,不过一座无名岛而已。
后来,姜泽铱从昏迷中醒过来时,也许是受了什么刺激,也许是感受到了穷苦的可怕,凭着自己自幼摸爬打滚的功夫,花了两年的时间将百户人家所在的岛屿变成了一座强寇匪窝,只要愿意的,只要是寇岛土生土长的,便能随于她麾下成为强匪中的一员,从此让整个岛屿的家家户户都过上了小家安康的日子,但这份安定富裕,都是来源于岛上的人往陆地上抢掠夺来的。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朝廷的耳目中,也正遇那时全国各地到处土匪强盗盛行,宣景帝微服私访,正到玄连華附近,便不顾大臣们的劝言,亲自上岛欲将其一网打尽。
也就是宣景帝的这次上岛,无意间发现了在姜泽铱手中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图腾异处,因天下渐渐动乱已乱了宣景帝的心,便将计就计,欲从姜泽铱手中得到图腾令天下再次安定下来。
姜泽铱不知道沈莫祁心中打的如意算盘,却在期间爱上了宣景帝,最终还是自愿降于朝廷,并随宣景帝回了皇城,做了贵妃,集万千宠爱于一生。
但好景不长,边境到处倭寇滋生,朝廷奸佞图谋不轨,蝗灾祸处,瘟疫蔓延,天下流言四起,皆称宣景帝带了个妖女回朝,应了两年前法师之语,宣景帝当时唯一想到的便是加紧速度得到姜泽铱手中那副完整的图腾,将天下流言散去,保住他的江山地位。
姜泽铱更想不到,原与宣景帝说好一旦寇岛的人降于朝廷,那便不得再伤寇岛人性命,却不想宣景帝出尔反尔,为了她手中的图腾,不惜用整个寇岛人性命相挟,心灰意冷之际,姜泽铱将图腾烧毁于寇岛之上,宣景帝为此大怒,一场杀戮,整个寇岛无人生还
“始末,姜泽铱死于那场战争中,哪怕那些人口中妖女命亡,但最终还是没能保住沈家几百年的江山,一年后宣景帝也因染上疾病薨了去,天下一分为六,连带当年消失的图腾也破碎了开来。”
从始至终,慕容倾涟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只淡漠的叙述着一个刚好他知道的故事。
蓦地,夏筱筱胸口一阵沉闷,也倒了杯茶喝过缓了缓气,有些疑问,“宣景帝因图腾烧毁大怒,难道他不知道那图腾根本不是凡物不可能被烧毁?”
慕容倾涟嘴角勾了勾,“他怎么会不知道,也许不过是个借口,”他悠闲的晃了晃手中的茶杯,“你可知姜泽铱之所以被人称之为妖女,还有一点是什么吗?”
“什么?”
“长生。”他手中的动作顿住,仰头将一杯茶全喝了去。
夏筱筱瞪大了双眼看着他,他的视线却再没落到夏筱筱身上过,继续缓缓的叙述道,“世人传言,妖女降世,异界而来,有长生之法,青鸾图腾,祸国殃国一夕之间,哪怕明知图腾不可能被烧毁,但他不过是需要一个杀掉姜泽铱的借口。”
胸膛心脏的地方仿佛有什么尖锐锋利的东西狠狠的刺了进去,锥心刺骨的痛,夏筱筱脸色苍白,握着茶杯的手缓缓收紧,“她最后,是被宣景帝杀的,还是被她自己”
自刎?因为心如死灰,还是为了报复那个男人?
“有区别吗?”慕容倾涟看着夏筱筱一点点苍白下去的脸色,眼底缓缓覆上一层暗色,微敛了眸,低声的道,“最终,她还是死了,哪怕世人皆认为她能长生,哪怕那男子从未想过她会死,她也死了,一场青鸾扑翅而涌的业火,尸骨无存。”
茶盏落下,慕容倾涟站起了身来,转身欲往外走去。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夏筱筱的手用力的捂住胸口,感受着胸腔内一阵一阵传来疼痛,压抑,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撕裂般的疼痛,仿佛这样捂着能更好受些。
“绿孔雀”
听着他要离去的脚步声,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额间有细汗渗出,“那个孩子呢?”
梦境中,她时而能看见身边的孩子,跟在她身边,一声一声叫她姐姐的孩子,但夏筱筱知道那不是在叫她,那个怕黑,怕她离开的孩子,叫姜泽铱姐姐的孩子
从头至尾,慕容倾涟之言未提的孩子。
“谁知道呢,也许活着,也许死了。”一阵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将慕容倾涟的绿袍吹得饱满,随着风发出猎猎的声音,他的声音也随着那风声传了过来,“在姜泽铱死去的一刻。”
也许跟着死了。
夏筱筱的视线越过窗户,落到甲板上那一袭绿袍的身影上,从她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慕容倾涟的背影,只见大风拂过间,将他身上的袍子都吹动了起来,连带着他齐腰的长发也被吹乱成一糟。
那人只往那里一站,便引去了周遭无数女子,包括男子的目光,耀眼夺目,妖孽魅惑,却偏生,夏筱筱看到了那背影中的落寞寂寥。
胸口的痛又缓缓的消散了去。
“噫,那站在船头之人,莫不就是红客楼楼主慕容倾涟?他怎么会在船上?”
突然,一道浅浅的惊呼声传了过来,夏筱筱扭头看去,正是方才在船头见到的两人。
“公子,看来你所言不无几分道理,这次玄连華连江湖上难得露面的慕容楼主都吸引了去,恐怕那传言也不无其事!”
“嘿,这下倒是有好戏看了,不仅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连几国朝廷的人都惊动了去,本公子倒是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奇闻现世!”
夏筱筱收回了视线,看向远方一望无际的水面出神。
传言,七百年前姜泽铱因一则妖女祸世的传言毁了一辈子,葬送了一岛族人性命,大国六分,七百年后,又因一则图腾现世的传言,还得在这天下闹出怎样的风云翻涌来?
在船上的日子枯燥乏味,同时也与外界的消息几乎都断绝了去,更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新动静,一个月的时间眨眼便过去,只是在这一个月时间相处下来,夏筱筱发现如今在他们这艘船上的,真正的商人没几个,而其余大半的人是江湖中人,此次目的竟是与他们所差无二,都是冲着玄连華中那凭空虚无的传言而去的。
寇岛浮岸,宝藏现世,还有那将在九月九日出现惊为天物的异象。
无一不是吸引人蜂拥而至的理由。
若是之前,夏筱筱定是嗤之以鼻的,但如今想想,寇岛在七百年前曾经作为一座匪寇孤岛的存在,其中定是有大量的宝藏隐藏,哪怕是后来宣景帝将其剿了去,但也定会留下一些遗漏的,更别说还有传言中在七百年前消失的某些武功秘籍。
但那些都是后话了,夏筱筱此时只觉得看着面前的两串烤鱼就有些想吐。
慕容倾涟将刚烤好的鱼儿小心翼翼的递到她嘴边,低声的道,“再忍两日,两日后应该就能到了。”
吃了整整一个月的鱼,现在夏筱筱闻到那腥味就觉得想吐!
“我才不信你!”她猛地将慕容倾涟的手推开,用力的别过脸去不闻那味道,“绿孔雀,你这都是第几次告诉我再过两日了!”
“若不是当初你执意上商船,用得着自己吃这个苦?”
慕容倾涟扫了她一眼,抬手就将鱼肉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谁知道这海里的鱼儿这么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