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安欢颜回宫,便一直宿在清秋阁,后宫的人们虽有争议,谁也不敢真的闹到皇帝面前,只能在暗地里议论,或群情嘲讽,或指责痛骂。他们一是怕得罪了这位宠冠后宫的皇妃,怕她给自己小鞋穿,二是怕皇帝龙威。
安欢颜虽然决定要搬回明德宫,可元辰熙并未同意,她也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只是如此想着,安排着。
然而宫里的人也都不是傻子,昨日杜鹃大张旗鼓的命人打扫明德宫,已经说明了一切。
当然,安欢颜这么做是有目的的,她就是要告诉那些千方百计想要见她的人,她要回去了。无论是来找茬的,还是想与她做朋友的,她通通接见。
安欢颜的这些打算是摆在明面上,所以后宫里的人都清楚,元辰熙自然也明白,虽然他不喜欢,却也阻止不了她,不想阻止她,只能任由她做她想做的事情。
早朝过后,元辰熙特地先回了一趟清秋阁,看见她们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有些落寞,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
殿内伺候的宫婢与太监自然不敢再做停留,打扰他们,躬身行礼退下。
元辰熙将安欢颜揽在怀里,扶着她慢慢走到榻边坐下。
“我已经让福贵去看过了,东暖阁布置的还算不错,若是有短缺的物件立即跟我说,我去让福贵准备。”
“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了自己,我也记得自己肚子里还怀着孩子的,您不用再三嘱咐。”安欢颜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耐烦。
昨晚入睡之前,安欢颜特地跟他说了此事,他本想反对,奈何安欢颜根本不给她反对的机会,而他也不想为了这些再和她发生争执,他不希望他们之间总是充满了争吵,他想留给她的都是一些美好的回忆,所以他同意了。
既然放手,便不会再三插手惹她不悦。
他也清楚安欢颜没有生气,只是受不了他的啰嗦。
原本他不是唠唠叨叨的人,性子也不磨叽,只是遇到了安欢颜,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相信自己为她所做的一切,她心里一清二楚,否则他们两人之间相处的模式就如皇帝与妃嫔,而非现在这般,就像寻常百姓夫妻,有欢乐,有争吵,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然而他也明白,现在的她是不愿意面对这些的,甚至还会选择避而不见。
他理解。
他接受。
所以他选择退让,给她时间。
不再继续先前的话题,元辰熙俊朗的面容上添了一抹甜蜜的笑意,说道:“我给孩子起了名字,先前没有告诉你,是想给你个惊喜,现在想问问你的意见。”
提到孩子,安欢颜来了兴致。
“您先让我猜猜,卫风、卫肆,您不会告诉我,我们孩子的名字叫卫道吧?”
明知安欢颜是有意打趣,元辰熙也故作不知,装出一副深沉思考的模样,说道:“卫道,卫道...这名字也不错,不然就叫卫道好了。”
见元辰熙将错就错,安欢颜连忙止了玩笑,正色说道:“我可是随便说说的,而且卫道很难听,我也不希望他将来做个卫道人。”
元辰熙没有立即回答她,只是满含深情的望着她,语气十分温和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孩子的名字?说来听听。”
“老实说我想过,那时我尚不知自己怀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所以也不知道起什么名字好,后来想着宁这个字不错,可是男孩儿名字里有个宁字便觉得有些秀气,就作罢了。”
“宁字很好,不如等你生个女儿,我们再给她起这个名字。”元辰熙虽是商量的口气,满脸的喜色却已经表明他早有此打算。
安欢颜没有回应,因为她没有未来,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平安生下来还是未知数,她又怎么会想到那么远的事情。
元辰熙看到她有些沮丧的神情,自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转移话题,问道:“你可曾读过《礼记》的礼运?”
“您说指的是哪一篇?”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是谓大同。”元辰熙默默的念出《礼记》当中记载的一篇文章,然后便闭口不言。
安欢颜也静静地听他背诵完这段文章,然后便低头沉思,片刻后,安欢颜俏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说道:“您该不会是想告诉我,我们的孩子叫卫同吧?”
元辰熙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回答道:“聪明!喜欢吗?”
“元卫同。”安欢颜再次说出了那三个字,只是表情略显疑惑。
“元有头、首之意,卫则是保卫、捍卫,而同......”元辰熙提到同字便停了下来。
“这篇文章讲的便是大道,大同。这里的同自然也就指的是理想的社会。”安欢颜很自然的接过下一句。
“我希望我们的孩子可以继承大统,带领我大元王朝的子民走向更加美好的道路,也希望他能够代替我保护你。”
元辰熙的语气是那般的柔和带着浓浓的情意,然而这几句话却是那般的令人感到震撼与惊讶。
这算是承诺吗?
如果是,那么她的孩子就是未来的君主。
如果不是呢?
不!
这句话他说得非常清楚,她也听得非常清楚。
可是为什么,她心里的某个地方突然就痛了呢?
原本今日的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再次去面对外面的腥风血雨,然而却在这一刻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震惊,震惊之余,她很不安,觉得很乱,脑子乱,心里也乱了。
安欢颜的心思百转千回,情绪也是跌宕起伏,可终有平静下来的那一刻。
她很平静地看着他,说道:“即便我怀的是男孩儿,可他未必有帝王之才。”
“他是你与我的孩子,自然不会差,我相信他,更相信你。”
安欢颜本想脱口而出,他未必能够活下来,可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又被她隐藏到了脑海的深处。
而她也只顾着元辰熙这话藏着的深意,却没有注意到元辰熙这话本来的意思,很简单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您还有卫风和卫肆,比起我肚子里的孩子,您首先应该想到的是他们,毕竟他们的天资也不错。”
“我从未考虑过立卫风或者卫肆为太子,他们天资尚可,奈何都不是做帝王的材料。”
且不论卫风和卫肆有没有天资,是不是帝王之才,单论他们母族的背景,便注定他们一辈子都与皇位无缘。
安欢颜心里很清楚,但她没有挑破,神色依然平静地说道:“周老是您的先生。”
“我请周老入京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也是为了卫风和卫肆的将来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