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乃至极其诡异的安静。
桌上的热茶已经添了一杯又一杯,可谈话的两位主人翁,谁都没有再主动开过口。
这是无声的对峙,亦是没有硝烟的战争。
照进厅内的光线慢慢变长,已经快要到了她们与福贵约好的时间,杜鹃不禁开始着急起来,眼光始终都在她们两人身上流转。
然而她们两人却是极其的平静,就像是在下一场没有棋盘与棋子的盲棋。
她们两人看似没有交流,实则早已在精神世界进行过无数次的比试切磋。
她们不是江湖侠客,亦不是冰冷无情的杀手刺客,然而她们两人之间的战斗,就像两位境界相仿的高手对决,精彩纷呈,无法预测谁胜谁负。
随着时间的临近,杜鹃变得不再如先前那般沉稳、淡定,小动作越来越多。
宋晓茹却是冷眼瞧着,神情依旧冷漠。
安欢颜也是不动声色,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就在杜鹃以为她快要被这种氛围逼疯的时候,安欢颜主动开了口。
“晓茹姑娘,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必要走到这种地步。”
“有没有必要娘娘心里清楚。”宋晓茹却依旧不肯买她的帐。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娘娘心里还是清楚得很,娘娘应该还记得我通过张石给娘娘带的那句话。”
那句话安欢颜不可能忘记,但也不想时时刻刻记在心里,有时候她也会选择刻意不再记起。
那句话的意思就代表了她今日的态度。
若她答应,她便答应。
若她拒绝,她也无话可说。
是了,很早之前她就知道宋晓茹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
“你也应该清楚,我是不会答应的,而且我不喜欢被人逼着做事。”
“没有人喜欢被逼着做事,娘娘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但您已经逼了我这么多次,也该轮到您尝尝这种滋味了。娘娘与我是同一类人,我清楚娘娘会怎么选择,娘娘也应该猜到了我的选择。”
短短的几句话,将那场无声的战争又再次拉回了现实。
杜鹃亲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扔到了案板上,锋利的刀刃就悬在自己头上,可那把刀在你眼前动来动去就是不肯落下来。
然而不过短短几句话,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杜鹃不知道宋晓茹让张石给安欢颜带过话,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内容,所以也无法猜测宋晓茹的真实目的。此刻的她就算想说些什么,也张不了口。
“我不会答应你的要求,但是我会按照我自己的本心行事。”
“足矣。”
又是一段只能会意不可言传的交流,又是一段高深莫测,只有她们两人才懂的谈话。
若是没有听到这些对话也就罢了,但偏偏每一个字她都听得很清楚,很认真,以致于那些话总是在她脑海里闪过。
可是她不懂,她听不出这些话隐藏着的那些信息。
她很纠结,也很苦恼。
就像灯谜会上听到了一个引人入胜的谜题,奈何自己智力有限,总是猜不到正确答案。可偏偏身边的人却很容易就能够解开谜题。
杜鹃不是那种特别容易钻牛角尖子的人,所以几经思量之下,她认为自己实在不是自己主子与宋晓茹那种人,便也不再纠结谜题与答案,她放弃了。
然而她还是好奇,为了安志杰,安欢颜可以选择让步,可是在她听来,那句按照自己的本心行事并不算答应了宋晓茹的要求。
可是,为何宋晓茹竟然还会笑着答应,那般风轻云淡的说出足矣二字。
这是一场摆在明面上的交易,也可以说是一场赌博。
就她理解的情况来看,交易应该是成功了,只是赌注似乎变得更大了些。
回去的路上,杜鹃还是忍不住问了安欢颜一句,她究竟答应了她什么。
安欢颜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苦涩。
“我会比她做得更好。”
又是一段无头无尾,类似天书的一句话。
杜鹃听见了,她以为自己也理解了,实际上她并没有看懂这句话究竟代表了什么含义。
解决了安志杰的危机之后,安欢颜心中放松了许多,她决定好好休息休息,否则过去一个月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没有再为任何事烦恼过,她自动将那些俗事与自己隔绝开来。每日都按照曹天佑的吩咐喝药,按时按量进行药浴。闲暇时陪着元辰熙聊聊天,他若忙起来,她便拉着杜鹃陪她说话,日子过得倒是很惬意,仿佛回到了别苑。
这一日,安欢颜起床沐浴过后,主仆两人闲来无事,就院子里的梅花讨论个不停。
“主子,昨天奴婢去看的时候发现那几朵花骨朵好像要开了,您说今天它到底开还是不开啊?”
“梅花性喜温暖,湿润的生活环境,你看那几株梅花整日里都照不到阳光,就算它有心开花,也做不到啊。”
“奴婢就说嘛!也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把它种在墙根底下。”杜鹃愤愤然的指着窗外那几株梅花,语气有些刻薄的指责着那不知姓甚名谁的种花人。
“这几****正好也闲着,不妨去请教请教宫里的花匠,把那几株梅花挪挪地方,看看能不能活下来。”
安欢颜话音刚落,杜鹃的小嘴就憋屈了起来,非常不满的抱怨着,“主子,奴婢现在都不敢出这清秋阁一步,您不知道外边有多少人等着奴婢出去呢,奴婢才不自找麻烦。”
“哦?竟还有这等事,这几日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安欢颜看上去显得有些惊讶。
“主子,您明知故问!”
安欢颜很是无奈的摊了摊手,说道:“我如何明知故问了?”
“您回宫的这几日不闻不问,又不见任何人,他们找不到主子您,只好把算盘打到奴婢身上了。”
杜鹃虽是在向安欢颜抱怨,可是那傲娇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显然她对此还是感到满意或者说有一股虚荣心在作祟。
“您都不知道,外边有多少人想排着队见您,若不是您住在清秋阁,他们不敢闯进来,只怕我们明德宫的门槛儿都被人踩烂了。”
“那都有什么人想见我?”安欢颜好奇问道。
“就是您回宫第一天就来明德宫的那几位小主,然后还有储秀宫的几位秀女,六局尚宫也找过奴婢几次,弄得奴婢现在都不敢再踏进六局一步,生怕她们把奴婢吃了。”
安欢颜在心里默默的琢磨着。
杜鹃口中的那几位小主,前世时,她有跟她们打过交道,只是她不喜欢那些人,所以自然而然也就疏远了。
重生之后,由于保有前世的记忆,她自然也不会再主动去她们那里转悠。没想到今世她们如此这般主动,她的好奇心不禁被挑起来了,这几位可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主,三番四次的想要见她,必定有猫腻啊。
至于那六位尚宫,她现在可没心情见她们。
“主子,您不知道那帮人现在缠得可紧了,昨日奴婢去曹太医那里拿药,又被这些人盯上了,奴婢费了好大的劲才逃脱的。”
“杜鹃,说话注意点,别总是那帮人、这些人的称呼他们,小心被人听了去,到时我可帮不了你。”
杜鹃的话匣子打开了,自然也就每个刹车的了。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说话时到底是什么口气。如今被安欢颜提点,忍不住红了脸。
可又觉得自己丢了脸,没面子,强辩道:“主子,您这就错怪奴婢了,奴婢这是有样学样。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您这上梁都是歪的,奴婢这下梁怎么能正呢?”
“小丫头!强词夺理。平日里我就是这么说话的吗?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和宫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就是不听,如今还赖在我身上。”
“主子,您还好意思教训奴婢呢,您听听您刚刚说的,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都被奴婢逮了个现成,您赖不掉了吧。”
安欢颜仔细一想,还真是,她没好气的瞪了杜鹃一眼。若非自己被她气着了,怎么也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见安欢颜脸色微变,杜鹃连忙止了笑,凑到安欢颜身旁,小脑袋蹭着她的肩头,向平日里那般撒娇,说道:“主子,奴婢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注意,绝不再犯!”
“你啊!迟早都得毁在你的这一张嘴上。”
“主子,您就别揪着奴婢的小辫子不放了,奴婢跟您保证,若是再犯,就罚奴婢三天不能吃饭。”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我也不信你的保证,等你吃了亏自然就知道收敛了。”
“好啦,主子,生气会对小皇子不好的,奴婢给您倒杯茶,消消气啊。对了主子,您还记得吧,这茶就是我们去祭拜夫人时,在延化山上采的,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喝起来味道要比之前好多了。”
安欢颜哪是真的与她生气了,不过想教训教训她,免得她日后犯错。而提到延化山,安欢颜的神情变得有些黯淡,或许是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过自己的生母了,所以她现在很想见见母亲的家人。
尽管她没有见过自己的生母,可是她还是很尊敬她,或许是爱屋及乌,她对自己生母的家人也有着莫名的好感。
然而感怀不过多长时间,张石便出现在她们面前。
仔细一瞧,发现他的鬓角微乱,气息也有些喘,应该是着急赶回来的缘故。
“可是窗外的梅花开花了吗?”
“花开了,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