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背叛者从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尤其是当自己的命被别人攥在手里,不能做主。
玉梅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低微如草芥,她若选择背叛主子,那么她活下来的几率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然而无论玉梅有没有背叛安欢馨,巫蛊案始终都要有一个了结,从结果来看,玉梅死得其所。
这点竹兰心里很清楚,她也是奴婢,和玉梅一样只是低贱的不能再低贱的婢女,所以她更能深刻体会。
安欢颜没有理会竹兰,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既然你都知道这些,那么就来说说你不知道的事情。你知道玉梅死前说了什么吗?你知道玉梅死前在牢里是怎么度过她最后生命的吗?玉梅下大狱到她死去不过短短一日,你可知道这段时间对她来说是怎样的煎熬?”
“玉梅始终都不肯承认自己的罪名,指名要见姐姐才肯开口,谁都猜不准玉梅一旦见到姐姐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可无论是她自己认罪,亦或是坚决否认,当她踏进大狱的那一刻,她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虽然玉梅是死路一条,姐姐还是怕,怕她会挨不住刑罚,怕她招认供出她是幕后主使,所以父亲出面替她解决了玉梅。然而玉梅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认为安欢馨会来救她,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她才看清,看清所有人。”
“她最后的一句话是留给自己的,也是留给你们的,更是留给安欢馨的。她说她会在黄泉路上等着,等着你们一起去阎王爷那里领罪,向凌烟赔罪。”
“不要再说了!求求您!二小姐,凌烟不是奴婢害死的,是那两位嬷嬷下的手,还有玉梅!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做!”竹兰声嘶力竭喊着,死抱着安欢颜的衣袖不肯松手,仿佛安欢颜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温暖如春的冬暖阁内,充斥着安欢颜冰冷的言语,无情的回音在大殿内飘荡,仿佛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变成了真实的画面,在她们的面前时那般真实的在表演着。
别说是竹兰,就连杜鹃都受不了了。
尽管她再怎么胆战心惊,再怎么惧怕眼前这个冷漠如冰的安欢颜,她也如过往那般,选择了守护。
她跑向安欢颜身边,拼命拉开抱着安欢颜衣袖的手,生怕竹兰伤到了安欢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虽然竹兰也是女子,力气也不大,然而在生死间,人的潜力都会被无限激发出来,所以无论杜鹃如何用力,都没有将竹兰拉离安欢颜的身边。
见蛮力无用,杜鹃只好换了法子,她知道安欢颜不是为了吓唬竹兰,才特地选在这个时候让竹兰过来见她。
“竹兰,放开主子!主子有话要说。”
听到杜鹃的话,竹兰仿佛见到了希望,她放开了紧紧拉住安欢颜衣袖的手,期盼着始终无动于衷的安欢颜能够大发慈悲。
她虽是伺候安欢馨的人,可说白了究竟只是一个下人。
自香怡背叛她后,她对任何人都是将信将疑,连她也不例外,日子过得很是煎熬。
此次,她奉命踏入明德宫,虽万般不愿,奈何命难违。
她知道出了这道门,迎接她的会是安欢馨无止尽的猜疑与怀疑,说不定她还会抛弃她,就像玉梅一样。
她害怕,害怕成为下一个玉梅,害怕死的时候受折磨很痛苦,就像凌烟那样,害怕死了之后自己的身体也会野狼分食,就连骨头也会被野狗啃得渣都不剩,她不想死后无骨五尸无坟无牌位,只能做个孤魂野鬼。
“娘娘,请您救救奴婢!”竹兰的声音很轻,就像将死之人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可发出来的声音仍是那般无力沧桑。
“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摆在你面前的也只有一条路,只是你要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走,能不能坚持下去。”
天下之大,能走的路有很多条,可是人们往往都只能看到脚下的那一条路,从来都不会踮起脚尖抬抬头看看远方,更不会主动去创造一条路出来。
世间也从不缺主动去创造路的人,只是这样的人往往都是少数,也不被世人理解,这样的人通常会被称之为疯子。
竹兰不是疯子,自然不知道其实她可以选择的路还有很多,因为她站得不够高,看得不够远,想得不够多,所以她只能顺着安欢颜指给她的路走下去。
可是这并不是在路边上买白菜,不是想买哪棵白菜,老板就可以给你哪棵白菜。
这不是能够轻易决定的。
从她伺候安欢馨至今,已有十年之久,安欢馨对她不错,至少比起仁和殿里的其他人,她算是享福的了。
竹兰的心里很矛盾,很纠结,一直在挣扎。
时间慢慢流逝,竹兰始终都不能下定决心。
安欢颜并没有催促竹兰,由杜鹃扶着坐回了贵妃榻上,然后闭目眼神,静静等着竹兰的决定。
直到下人来报,容妃、贤妃、叶妃身边的人已经到来,正在殿外等候,才打破了冬暖阁的安静。
安欢颜缓缓睁开有些惺忪的睡眼,原来在这段时间里,她都快要睡着了。她动了动身子,觉得身上有些冷,然后抬手。
杜鹃很有眼力见儿的立即踱步到安欢颜身边,扶着她起来。
安欢颜依旧没催促竹兰的意思,只是由杜鹃搀扶着慢慢走向内室。
原本沉浸在矛盾心里的竹兰,见到安欢颜起身的刹那,她的心里开始慌了,尤其是她一言不发,眼看身影就要消失在内室的门口时,她开口了。
“娘娘,奴婢愿意随您走下去!”
“竹兰,人生而在世,最重要的便是信誉二字,今日我选择信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如果让我发现你存有二心,后果你自己掂量。”
“奴婢不敢!”
“杜鹃,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我累了,去休息一会儿。”
“奴婢遵命。”
接下来的事情?是什么事情?竹兰心里存疑,却不敢说出口,亦不敢询问。
杜鹃伺候安欢颜入寝之后,便退出内室,将门关好,然后转身走到竹兰身旁,俯身扶起她。
“竹兰姐姐,有一些话我想跟你聊聊。”
聊聊二字,竹兰实在是听怕了,可杜鹃不是别人,即便当年的她不得不仰视她,今日她却不得不低下头,恭身而立,仔细聆听她的教诲。
她们身份依旧没有改变,依旧是伺候主子的奴婢,然而地位确实天差地别,当初被自己无视的存在,今日却必须重视,并且为之为奴为婢。
“竹兰姐姐,我们都是从安府里出来的人,理应互相照应,可是你也知道大小姐和我家主子并不亲近,如今又是视如仇敌,如果我所料不错,将来她们两人之中,必有一人消失。”
“杜鹃,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输掉的那个人未必就是贵妃娘娘。”
“同样,输掉的那个人也未必就是我家主子。竹兰姐姐我不是想跟你争辩输赢的问题,而是想提醒你一些事情。”
“提醒我什么?”
“或许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我家主子不再是过去任人欺负的二小姐,而是皇上视为珍宝的安妃娘娘,这点连贵妃娘娘也不得不承认,更无法改变。”
“杜鹃,在这后宫之中,皇上的宠爱不代表了一切。”竹兰辩驳道,虽然这话她也不信。
这句话杜鹃曾经听到过,而且是从安欢颜的嘴里说出来的,她可以不相信竹兰,却从来不会质疑安欢颜。
“不错,只是并不需要一切,只要想要的在手里就够了,竹兰姐姐,我想你明白我说的话。”
她确实明白,自安欢颜入宫,一切都已经悄然改变,她再怎么愚钝,也看得出来。可是,若真是要她背叛安欢馨,她良心难安,更重要的是,安欢颜未必会是那个能活到最后的人,她不想为了别人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竹兰姐姐,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也知道你担心什么。未来如何我不敢保证,小姐也不敢保证,但是我可以保证的是小姐会尽力护你和你的家人周全。你伺候大小姐多年,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而我伺候小姐多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同样也清楚。”
竹兰沉默不语。
杜鹃接着说道:“巫蛊案,凌烟姐姐惨死,可小姐善待了她的家人,不仅免去了她们的贱籍,还赠与他们足以生活几辈子的银钱。青兰姐姐虽然断了舌头,可她还是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明德宫上下的奴才们包括我在内都十分感激小姐,因为她不把我们当做奴才,而是当成人来看。”
“杜鹃,二小姐是你的主子,所以你会为她说话,我不会忘记,她是如何对付六局被逐出宫的宫人,她护着你们,对你们好,不过是想利用你们罢了。”
“是利用还是出自真心,我分辨得出来,至于六局那些人,我可以跟你保证,那不是小姐做的。”
不是她做的,又能是谁做的呢。
此刻的竹兰自然是听不进去其他的话,虽然杜鹃说的话有理有据,但她还是无法接受,至少现在不能。
“你不用再说了,我已经答应了二小姐,你说这些又有何用。”
“竹兰姐姐,我知你恼怒小姐威胁,逼你背叛大小姐。可你不妨想想,为何小姐到了此时,才会宣召你,有了方才的谈话?而我站在此地对你说的这些话又是为了什么?”
“还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让我背叛大小姐,为你们所用。”竹兰十分不屑,神情有些委盹。
“你可知香怡姐姐为何会背叛大小姐?”
关于香怡会背叛安欢馨的事情,竹兰想过多次,她始终找不到理由。
若说她们几人之中谁对安欢馨忠心耿耿,唯有香怡一人。
然而却是香怡最先背叛了安欢馨,所以她疑惑不解,却找不到任何答案。
“你知道原因?”竹兰急着问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