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是没有气味的,但是炼铁是闻得出来的,以至于这片山坳的空气里,都不再是芬芳花香,而是浓浓的,铁的气味。
铁是好东西,能制造兵器,刀、枪、剑……一切可伤人的冷兵器。
杜九言站在山头深吸了口气,笑盈盈地道:“这不单是铁,还是银子的香味啊。”
“哈哈。”蔡卓如道:“若不是知道你的身份,我定然会猜测你是哪里来的买卖人。”
杜九言靠在树上,抱臂看着烟气腾起的山坳,含笑道:“这世上,所有人都喜欢钱!”
“我也喜欢钱!”银手笑着道:“没有什么比银子更好了。”
三个人说着,一起下了山头往山下慢慢走去。
盐山是新化城外山脉中的其中一座,夹在两座郁郁葱葱的高山之中,寸草未生。两厢比较,盐山显得非常不显眼,若非蔡卓如带他们进来,便是翻遍了这里,他们也不一定能发现,藏在山中的盐山。
他们站在山头上,透过或高或低的乱石,已能隐约看到来来往往正在开采挖矿的矿工,他们光着膀子,浑身的皮肤晒的黑红,用这里的方言聊天,杜九言听不懂,但却能感觉到这些人的快乐。
这很有趣,做着这么辛苦的工作,他们还能这么开心,看来管理这里的人很有方法。
“看到什么了,这么高兴。”蔡卓如好奇地道。
杜九言回道:“白花花地银子。”
蔡卓如失笑。
“不过,左边的很高兴,右边的到是死气沉沉,看来也不全是和谐气氛。”杜九言问道。
蔡卓如朝那边张望了一会儿,道:“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嘛。”
他们边说边下山,突然,两块巨石的后面,跳出来四个人,都是身强力壮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手中握着刀,刀口锋利泛着寒光,恶狠狠盯着他们。
“我们找刘大全。”蔡卓如上前,拱手道:“劳驾,能不能帮我们喊他一声,就说我们是王茂生的朋友,来找他有点事。”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领头的以为二十出头,头发枯黄的门牙断了半颗的年轻人喝道:“什么王茂生,刘大全,我们都不认识。这里生人不能进,识相的赶紧滚!”
“我们没有恶意,否则,也不可能三个手无寸铁的人这样上来。”蔡卓如解释道:“真的是找刘大全。他的表弟王茂生被关在县衙,生死未卜,我们……”
蔡卓如没有说完,那个豁牙年轻人忽然上前,刀一晃,警告道:“再啰嗦一句,就立刻宰了你们,滚!”
“这么嚣张!”银手摩拳擦掌,低声和杜九言道:“九哥,要不我一个你三个?”
杜九言摇头,“打不过!”
银手泄气。
“走吧。”杜九言拱手,“各位,打扰了!”说着,边走边和银手道:“我就说不该来吧,巡检司要带人抢地盘的事,说了他们也不信。”
蔡卓如一惊,想要阻止,杜九言却已经说完了。
就在这时,那个豁牙又是大喝一声,“站住!你,那个瘦的,你刚才说什么。”
他指着杜九言。
“我没说什么啊。”杜九言一脸莫名其妙。
豁牙将刀一挥,拦在杜九言面前,冷笑道:“你他娘的当我是聋子吗,我亲耳听到你说话的。说,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哦,我要找刘大全说事,但你们这里又没有刘大全,所以我们只能另外想办法了。”她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对方听着更加的好奇,“什么事,和我们说一样。”
话就变了,不再矢口否认不认识刘大全。
“那也不行,你们将刘大全找来,这件事我就说给他听。”杜九言说完,转身就走。
豁牙拦了上来,盯着杜九言,龇着豁口的牙齿,眯着眼睛道:“我现在就去给你找刘大全,但是老子警告你,你要是他娘的敢骗我,我立刻就宰了你了。”
“不敢。”杜九言拱手道。
豁牙一挥手,他身后的一个兄弟就冲着山下打了个口哨,山下立刻有人应,那人喊道:“找全哥。”
“还是你厉害。”蔡卓如暗暗冲着杜九言投去一个佩服的眼神。
转眼之间,上下爬上来一个男人,三十出头,光着膀子浑身黝黑,个子不高但是全身都是常年劳作而形成的肌肉,健壮!
“全哥。”豁牙指着杜九言,“这个人从县里来,说找你有事。”
“刚才还说是你表弟的朋友!”豁牙道。
刘大全走了过来是,声音粗哑,打量着他们三个人,问道:“茂生的朋友?找我什么事?”
“茂生出事,你知道吧?”杜九言问道。
刘大全凝眉,点头道:“知道。前几天已经判了,你们就为了这件事来找我?”
杜九言道:“县衙里的人,知道王茂生是你表弟?”
刘大全眼神微变,冷声道:“有话直说,不要和我绕弯子。”
她没有猜错,刘大全不但是这里的头子,还对县衙那边很有顾忌……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她很先了解一下,这个铁矿。
“王茂生不过路家一个下人,那四个司兵没有理由和他过不去。至于原因,你就没有细细想过?”杜九言问道。
刘大全啐了一口,“想过又怎么样,他们奈何不了我,更何况,我们年年孝敬他们那么多钱,除非不想钱了,否则他们没有人敢动我们。”
这就是他们在山里开矿,而官府坐视不管的原因。
“你要是谈茂生的事,抱歉,我帮不了他。再说,不过三年的牢饭,熬一熬就过去了。”刘大全并不想为了王茂生,而让县衙的那些败类牵着他的鼻子走。
他这么多弟兄要吃饭,如果真被人拿捏住了软肋,他还怎么对得起这么多弟兄。
“他熬不过三年。”杜九言道:“我今天来,也并非要请你出马捞人,既然他要出来,自然要光明正大,还要让害他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否则,出来了又有什么意义。”
“那你来做什么的?还有,你什么人?”刘大全问道。
杜九言回道:“我是讼师,我受人之托来给他打官司。而今天来找你,想请你和我说一说,那四个司兵的情况。”
刘大全打量着杜九言,这少年年纪不大,但眸光清亮,依他的经验,应该是个机敏的人,这样的人说是讼师,倒确实有几分真。
“那四个司兵就是巡检司吴统领手下的,平日里就不安分,杀人越货和强盗没什么区别。”刘大全道:“不过巡检司的人,和县衙没什么关系,他们有没有买通裘大人,我就不知道了。”
“至于借人,我不能借人给你。”刘大全说着挥了挥手,“你们走吧。茂生的事我只能帮到这里。”
刘大全说完,忽然,山下传来一阵哄闹声,黄毛大叫一声,道:“全哥出事了。”
刘大全脸色一变,掉头就朝山下跑去,方才的那四个守山门的也跟着跑了下去。
“走?”蔡卓如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看着刘大全的背影,低声道:“走!”
三个人跟着下山,老远就看到山下面的矿工分成了两个队伍,个个手持大刀,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下一刻就会冲在一起,拼死互杀。
“怎么打起来了,刚才不还高高兴兴。”银手一脸不解。
打起来好啊,她就有机会深入了解一下这里了!不过这个矿虽好,但刘大全显然管理的不好,乱糟糟的,没有章法。
想必,这么多人开矿,除了糊口,是发不了财的。
“刘德生!”刘大全冲过去,抄一个兄弟握着的刀,就走到队伍前面,喝道:“你他娘的什么意思,好好的日子不想过了是不是。”
刘德生呸了一口,道:“是你逼的我们没路走,兄弟们都活不成了,凭什么还要继续忍受。”
“不就是那个契约,我告诉你们,你们想活命,那个契约就不能签。我怎么可能害你们。”刘大全喊道。
刘德生冷笑,“我们卖铁,他们买铁,你管他娘的是谁买?你根本就是怕死,还要害兄弟们受苦受穷。”
“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刘德生回头,冲着身后的弟兄,煽动着。
他身后的人齐声高呼,“是!我们要挣钱,我们要吃饭。”
“吃饭也得先活着,你们跟我几年,我什么时候害过你们。”刘大全道:“挖矿,我们打通了上下的关系,勉强还能再支撑几年,可你们要是现在就签了那契约,我们就有把柄在别人手里,以后卖不卖,多少钱卖,甚至什么时候要咱们的头,都是他们说了算。”
“这样的买卖,就是一座金山,我们也不能做。”
刘德生哈哈大笑,呸道:“你就是贪生怕死。但是我们不怕,你要真不敢做,今天我们就分家,契约我们签,到时候出了事我们自己担待,和你刘大全一点关系都没有。”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说着话,银手在一边兴奋地指着刘大全身后站着的一个人,“九哥,那个就是我当年的兄弟,看到了吗,穿黑裤子瘦巴巴的那个。”
“这么巧!”杜九言找了块隐蔽的石头坐下来,听两方吵架听的津津有味。
银手道:“九哥,他们在吵什么?什么契约能签不能签的,听的我糊里糊涂的。这个刘德生够嚣张的,矿是刘大全的矿,他居然煽动人和他一起造反。”
“钱是坏东西啊,能蒙蔽人的双眼。”杜九言一脸感叹,遗憾地道。
银手更糊涂了,“那到底谁来买铁,而刘大全又不敢卖呢。”
“桂王!”蔡卓如笑盈盈地道:“要买铁,还让刘大全如此忌惮,牵扯到生死的人,就只有桂王了。”
广西离这里不远,桂王来和刘大全买铁,虽有点奇怪,但也说的过去。
“啊?”银手一脸吃惊,“那一会儿打起来,我们帮不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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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这个天,开着空调裹着被子,我能睡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