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九言吃过早饭,到了三尺堂,衙门里的公文就来了。
“是什么?”窦荣兴凑上来看。
杜九言将公文递给他,“西南接了这个案子,因为要调查取证,所以求延三日,再开堂。”
“西南接了这个案子?”窦荣兴顿时紧张起来,“那怎么办,我、我去打听一下,西南派谁打这个案子。”
杜九言没阻止他,凝眉靠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她起身往外走,周肖问道:“是要再去一正布行吗?”
“昨晚失眠,回去补眠。”杜九言说完就走了。
周肖失笑。
“爹啊,你现在不是很有名吗?”小萝卜见杜九言才出门又回来,还倒在床上睡觉,不由好奇地问道。
杜九言躺着,虚眯着眼睛盯着儿子,道:“没睡好,回来休息一下。”
“爹啊。”小萝卜靠在床边,拨弄拨弄杜九言的手指,又拉了拉她的衣袖,语重心长地道:“虽然你现在有矿了,可是本业不能丢的。你这样游手好闲,不对。”
“嗯?”杜九言睁开眼看着儿子,“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小萝卜一个激灵,“你饿不饿啊,渴不渴啊,我给您弄点吃的喝的,您再休息好不好啊。”
“算你识相!”杜九言重新闭上眼睛,小萝卜拍着胸口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出来,陈朗低声问道:“你爹怎么了。”
小萝卜拉着陈朗去厨房,回道:“我感觉他心情不太好,先生,今晚烧鸡腿吧,我爹最喜欢吃鸡腿了。”
“你爹最喜欢买东西,”陈朗道:“你给她银子去,让她出去花个一百两,她就高兴了。”
小萝卜顿时摆着手,“您记错了,我爹喜欢吃鸡腿。”又道:“算了,我去陪着他睡觉吧,睡饱了她心情肯定好。”
说着,又回房里,爬杜九言怀里,一边拍着她的手臂,一边哼着曲子,哄着她睡觉。
陈朗失笑,这小子刚和路妙要了三百两的讼费,一转头就又哭穷了。
还真是个小貔貅啊,只进不出。
杜九言虚眯着眼睛,嘴角勾出笑意,又过了一会儿,她没睡着,小萝卜睡成了小猪样儿。
“九言!”中午时候,陈朗敲门,喊道:“衙门来人了。”
杜九言将小萝卜放好,开了门问道:“什么事?”说着,朝门口看去,是个面生的书吏,见着她笑嘻嘻地道:“杜先生,太后娘娘表彰您的懿旨,送来了!”
“付大人让您赶紧去领。”书吏恭敬地道。
太后懿旨?这么高调?杜九言点了点头,道:“容我收拾一番,这就过去。”
大概是太后和皇帝想要借对她的表彰,来暗示警告桂王。
对守城有功的人大肆表扬,便是对攻城之人的警告申饬。
看来太后和皇帝对桂王目前还是很爱护的,先委婉的警告他一下。
倒是她占了大便宜。
陈朗接待书吏喝茶,杜九言换了一身衣服,小萝卜趴在床上嘻嘻笑着,道:“爹,您心情好点了吗。”
“我心情一直很好啊。”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和先生一起去订席面回来,晚上我们庆祝一下。”
小萝卜点了点头,“好,我们这就去订席面回来,您快去接锦旗。”
杜九言和书吏去了衙门。
小萝卜和陈朗去德庆楼,一边走一边道:“先生,朝廷表彰有银子?”
“没有!这种是家国大义,沾上金银便俗了。”陈朗道:“有太后娘娘的懿旨表彰,已是无上荣耀。”
小萝卜点着头,但却忍不住咕哝道:“太后娘娘这也太小气了,怎么也应该给点金子珠宝吧。”
杜九言接了懿旨,外加一张由内阁首辅鲁章之亲笔题写的字。
有义有节真丈夫!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将字画捧在手里,受了府城亲自来宣读圣旨的李大人的教诲,不卑不亢地应着。
“这懿旨你妥善保存,供在家中中堂。”李大人个子不高,眼睛又细又长,说话的语气带着点酸味儿,眼角余光打量着杜九言,“鲁阁老的字,你裱好挂在书房,不可藏掖破损,可知?”
“是!”杜九言应是。
李大人微微颔首,一边付大人上前来,拱手道:“此乃大喜之事,下官已准备鞭炮、舞狮,稍后就在衙门口表演,大人觉得可妥?”
“也好,如此大事,是邵阳的荣光,应该是热闹隆重地告知所有人。”李大人点头。
付大人又给杜九言打了个眼色,杜九言会意,含笑道:“今晚学生在德庆楼设宴,给大人接风。”
“行吧。”李大人没有再说什么,去后院安排的地方休息去了。
衙门外,太后的懿旨以及裱好的首辅字画,由四个捕快撑开,在热闹的鞭炮声中,和欢腾的舞狮表演中,展示!
“邵阳第一人啊,太后娘娘给的懿旨呢。”
“那字画是首辅画的,朝廷最大的官呢。”
“杜先生真了不起,刚刚考了讼师头名,现在又守城有功的,得了太后娘娘的表彰。杜先生就是我们邵阳的骄傲。”
杜九言拱手回礼,和蔼可亲。
几条街之隔,府学正在上课,听到这边锣鼓喧天便就有书童来打听,回去待大家一问,学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走了狗屎运。”
“去了新化,居然就被她碰到了桂王出兵,真是祖坟冒烟了。”
“听说今天讼馆那边接了讼案,原告又是三尺堂。”
“讼行那边派哪个组?”周岩低声问道。
肖青枫回道:“丙字组的刁师兄。”
“原来如此,刁师兄声音洪亮,才思敏捷,倒是很好的人选。”周岩垂眸,他真是太期待看到,杜九言一败涂地的场面。
锣鼓声依旧在响,先生进来敲了桌板,喝道:“有空就读书,聊的嗡嗡响,我在外面都听到了。”
“少年人就是没有分寸,在府学又要多待一年,简直是浪费府学的钱粮。”
这位先生向来脾气不好,说话也是捡最难听的说,所以,他在抱怨大家也不敢回嘴。
“讼师,还是要靠天赋!”先生说着,侧耳去听锣鼓声,想到杜九言的几场辩论和官司,又看看底下的学生,顿时道:“今日分原被告,我们现在演练。”
西南府学热闹,讼行丙字组却是气氛很诡异,刁沁拿到先生派发的卷宗,看了几遍都没有说话,他的几个师弟围着他,“杜九言一个新人,就算她有点本事,可也不可能通天。”
“就是,刁师兄你比郭师弟的经验丰富多了,郭师弟输了当时是大意,这一次你准备好,毕将旗开得胜。”
刁沁合上卷宗,低声道:“这个案子一开始就占了下风,不容易啊。”就算赢,他估计也只能赢了一半。
不过,只要赢这一半,他就等于赢了整个案子。
“刁师兄你要振作啊,为咱们西南出口气,打得杜九言和三尺堂落花流水。”
刁沁面色凝重的出去了。
说实话,就算是第一次上公堂,他都没有紧张。但这一次,他很紧张。
郭润田如今在丁字组,成了大家心里的笑话,他不想赴郭润田的后尘。
只有全力以赴。
衙门外,杜九言脸都笑僵了,手里又多了一堆女子送的物什,簪子,梳子,扇套,等等……奇奇怪怪五花八门。
“你们干什么!”忽然,一边冲出来个漂亮姑娘,叉着腰指着围着杜九言的小姑娘们,喝道:“都是姑娘家的,就不能矜持点吗。还送东西,将来你们夫婿知道了,情何以堪。”
“你是谁,你凭什么和我们说这样的话,我们仰慕杜先生,有什么不矜持的。倒你是,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不矜持。”
“就是,你矜持你不也来了吗。”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和杜九言是好友。”少女喊道。
忽然有人认出来,喊道:“那不是路家的小姐吗!路家小姐怎么这样,也太蛮横了吧。”
“杜先生,您来评评理,她居然这么说我们。”一位年轻的少女拉着杜九言,“杜先生,您说话啊。”
“是啊,路小姐和您是朋友又怎么样,我们和您也是朋友啊。”
杜九言被姑娘们围着,你一言我一句,只觉得头疼,“天下是一家,大家都是朋友!何况又是左邻右里更要和睦相处了!”
“你们看,今日这狮多可爱,舞狮的少年也健壮挺拔,还有那青头更是做的逼真。”杜九言很欣赏的朝那边看着,姑娘们自然也顺着视线看向那边,纷纷点头,议论了就再回头,杜九言已不见踪影。
“又被围住了?”跛子给她倒茶,语气酸溜溜的,杜九言睨了他一眼,道:“你有点嫉妒我啊。”
跛子失笑,道:“同情你!”
“天生丽质难自弃,”杜九言照了照镜子,理了理妆容,想了想又抹了一层青黛,整个人的脸色暗沉沉的,若非五官标致,实在是谈不上好看。
跛子笑着坐下来,道:“你晚上请李大人去德庆楼吃饭?”
“嗯。李大人暗示了,人情难免啊。”杜九言道。
跛子摇头,“他们这样的人,吃饭不过是附加而已,红楼才是真正爱好!”
“红楼?”杜九言立刻想到李大人有些猥琐的容貌,忽然打翻了茶盅,哎呦一声,道:“哎呀,我被烫着了,跛子哥,快帮我请来大夫来。”
看她的样子,跛子轻轻笑了起来,出门喊道:“去请个大夫来,杜先生被茶水烫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