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琪仰着头,阳光从她身后斜落,照在她白皙的脸颊上,隐约可以见细细绒毛。
崔硒瞧她一脸讨好,眼神澄澈如稚子,似乎并不知他因何而怒的模样,有些无奈。
这就是个还没开窍的。
“你呀,”他用力揉了林琪脑袋一下,惹得她低呼去捂头冠,却还是抵不住发丝散乱的狼狈,才吐了口气。
“以后离那厮远些,”他声音略哑。
林琪忙不迭点头。
傍晚归家,没等入巷子就见一辆骡车徐徐而来,刚好挡在并不宽阔的巷子口。
有人从车上下来。
紫霜撩了帘子望了眼,低声道:“是程家郎君。”
林琪皱了皱眉头。
程豫章立在两步开外,便不肯动了。
孟大郎怕伤了他,只得扯了缰绳,勒令骡马停下。
程豫章待到停稳,才走到车子跟前,拱手作揖道:“林娘子,一别多时,可还安好?”
“尚可,多谢郎君记挂,”林琪没有动,只隔着帘子应声。
冷淡之意没有半点遮掩。
程豫章心里略一苦笑,只恨早前太过轻视,进而莽撞惹怒了她,而今再要补救实在难上加难。
但是想到父亲那番略带强硬的话语,他还是硬着头皮,道:“我家小妹喜爱蔷薇,听我说起林家早前种了好些种类,有心跟娘子请教一番,不知……”
他顿了下,一如从前那般,把话留一半。
只可惜林琪没有半点往下接的意思,反而扯了下嘴角,嗤嘲程豫章脸皮厚,昨日才拒了他,而今竟然还能上门相邀。
“倒要让程家娘子失望了,我与花木之道一窍不通,便是沾水便活的,到我手里也只有枯萎。想来郎君早年忙于学业,并未听说罢。”
程豫章顿时尴尬起来。
林琪轻叩厢板,孟大郎一甩响鞭,鞭尾毫不客气的甩过,吓得程豫章脸色立变,连忙退到墙边。
孟大郎蔑视的扫了眼,厉声一喝,惊得程家骡马嘶鸣着踢踏。
程家车夫急忙扯着缰绳,连声吆喝。
孟大郎估量了距离,一挥缰绳,便擦着骡马的脑袋,赶了过去。
程家车夫好容易把车停稳,却只见车子背影。
车夫略带惊慌的看向程豫章。
程豫章脸色发黑,却也只能忍耐。
上了车,他用力一捶桌几,面上露出阴狠之意。
既然她不识抬举,那就别怪他不怜香惜玉了。
这厢,林琪与韩远之在竹林边碰上。
瞄见他手里提着的油纸包,林琪呵呵笑。
韩远之解释道:“途径集市,见獾子肉新鲜,便买了些来。”
“真好,今晚可有口福了,”林琪做欢喜状,佯作忘了昨晚阿娘提起想吃獾肉一事。
韩远之不敢看继女了然的眼睛,忍着脸热,大步而去。
林琪笑眯眯的看他背影,紫霜则道:“老爷对奶奶真好。”
林琪看了她一眼,道:“不用羡慕,以后你也会有的。”
紫霜小脸一下红了,扭捏的哼道:“姑娘,你说得这是什么呀。”
林琪弯了唇笑笑,道:“明天起你跟着梨儿一起,随黄嬷嬷在小厨房。”
紫霜一怔,道:“那谁跟着姑娘?”
“冬儿吧,我瞧着她最近跟江嬷嬷学的有模有样的。”
“姑娘,可是我哪儿做得不对了吗?”
林琪这安排无疑是把她从贴身丫鬟一下子降到了最末等的粗使。
紫霜脸色瞬间黯淡,眼圈通红,泫然欲泣。
林琪摇头,道:“不是你做得不好,是我想你学门手艺。黄嬷嬷的手艺便是这京都城里都是数得着的,你只要学得一两成,以后便受用不尽。”
她说到最后,有些语重心长。
紫霜眨巴着眼,微微点头。
虽然她对厨艺并不感兴趣,但既然姑娘吩咐了,还是为她好,那就照做好了。
晚上吃饭,韩远之眼睁睁瞧着香甜可口的獾子肉尽数进了两个小的肚里。
待到喝出去慢走时,他温语劝道:“你好歹也吃些荤腥,总吃那么清淡,你身体可要扛不住的。”
顾氏皱着柳眉,语气不善,“可我就是不想吃,不行吗?”
韩远之哪儿敢说不,只好声好气的哄着。
跟在后面的江嬷嬷和芸心两人对视一笑,极有默契的退到一旁。
时近四月,皇帝起驾岳苑,皇后贵妃同行,大皇子坐镇,政务与左右仆射以及其下属一众官员协理,不决再来岳苑请示,三皇子则与礼部等负责公主远嫁一干事宜,余下亲王贵胄、三品以上的重臣,连带女眷等皆同往。
韩远之如今已是三品官衔,按说顾氏也要去的,但她如今身怀有孕,加上害喜症状并未结束,韩远之不放心,便请旨把顾氏留下。
林琪听说之后,顿感不放心。
如今的韩适之虽说老实许多,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再脑子发热,阿娘这会儿身子可是重了,林琪很怕止儿一个人护将不住,就跟韩远之商量能否请表嫂陶氏过来。
韩远之升了职,不需要日夜值守,但也是随驾的,虽然还会回来办差,可不管怎样,肯定不能每天回来,听到林琪提议,他正中下怀。
林琪写了帖子,让止儿送去,顺带交代先去茶楼,不论梅儿或是兰儿,过来一个就行。
顾氏忙着张罗行李,这一去,少说也要月余,顾氏放心不下大的,也搁不下小的。
装了这个,又塞了那个,零零总总的足足装了三大车。
韩远之见她这般关心自己,眼神柔得不行。
顾氏脸皮薄,受不住的躲了。
林琪趁着这工夫,让雪姣把鲜亮的衣衫都拿下去,她去那里也是着道袍,这些带过去也没什么用。
陶氏掐着时间赶了过来,茶栀扶着她下来,其后跟着眉眼清秀的梅儿。
林琪与她对了个眼神,略一福身,无声请托。
梅儿不着痕迹的回了一礼,一抬眼看到正皱眉望来的韩远之,忙垂下头,规矩的跟着进了二门。
韩远之转头去看林琪,以眼神询问究竟。
林琪怎会告诉他,当下咧嘴一笑,道:“遐叔,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韩远之眯了眯眼。
依着他的经验,她越是有事要瞒就笑得越是灿烂。
他转头看了眼二门,举手抽了马臀一鞭,低喝着往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