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完岁,初一便是忙碌的开始。
一大清早,韩远之才刚下了朝,便有姻亲来访。
他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跟顾氏说,就被叫去前院,掌灯十分才一身酒气的回来。
顾氏想着,大年下的,也就没说什么,可她没想到的事,接下来的几天,他日日皆是如此。
顾氏忍了又忍,终于在最后一天将他拒之门外。
韩远之怕惊醒楼下的林琪,只能巴在门边软语相求。
可顾氏气性大,哪里肯放过。
林琪睡得浅,惊醒之后便问止儿怎么了。
止儿忍了笑,小心爬到她床边,嘿嘿笑着学听到的软话。
林琪没想到平素严肃冷脸的韩远之在阿娘面前竟然是这样,忍不住抿了嘴笑,又拍止儿,道:“还不快去睡,当心老爷知道了,要你好看。”
止儿哦了声,重又窝回被里。
林琪望着头顶的承尘,听着楼上轻轻传来的吱呀声开门声,微笑着睡了过去。
新春的热闹在走亲访友,觥筹交错间不经意过去。
很快便到雪姣将要出嫁的日子。
雪姣一身鲜亮衣衫,跪在林琪跟前,泪水涟涟。
林琪笑着帮她擦干眼泪,从匣子里拿了嵌珠的珊瑚鸳鸯对簪,别在她头上,道:“这边也没什么事,你好好陪李甲些日子,不急着回来。”
“姑娘,”雪姣很不放心。
“听话,”林琪按住她道:“以后崔家的事且得你忙呢,你也就现在能有些时间。”
雪姣抿着嘴,微微点头,簪头杏核大小的深海珍珠随着她的动作流溢着润泽珠光。
冬儿扶起她送下去。
林琪走到窗边,往下望,正好看到她抬头不舍往这边望来。
林琪顿生一缕不舍。
她忙转身回到榻边,再不敢过去。
外头吹打的声音逐渐远去,林琪坐了好一会儿才来到楼下。
顾氏似乎正在和芸心说着什么,看到林琪过来,芸心忙垂下头,行了一礼便快步走开。
林琪见芸心眼圈红红,坐下后道:“阿娘,芸心怎么了?”
顾氏叹了口气道:“没事,我就是提了句想给她许个人家,结果她就……”
林琪了然,道:“那你怎么想的?”
顾氏道:“你遐叔手下有好些都是寒门子,而今也都有了官职,我想着挑个家境简单,人也老实本分的,把她嫁过去,可她却闹起了性子。”
“这样,”林琪沉吟片刻,道:“那就许府里人吧。”
“不好,”顾氏皱眉,道:“这府里有头有脸,年纪又相当的,也就那么几个,我仔细查过,都不是可托付的。”
“那就许给咱们自己人,”林琪道:“芸心是个你跟前的,只要有咱们在,芸心就不会吃亏。”
顾氏点头,又犯难了,“可是许谁呢?”
自己人固然好,可她从打来了府里就没置产,若是许个小厮跑腿也太委屈了。
“这个不急,”林琪道:“我手里还有几个铺子,不如挑几个能干忠心的,放在那里,慢慢挑出。若实在没有,就把福州那边的人也挑来一些,总能有一个配上芸心。”
顾氏反问:“你什么时候置了铺面?”
林琪呵呵的笑道:“是硒哥哥把福州产业的获利置办在里京了,还在城外买了好些地和庄子。有个庄子避暑极好,等到夏天就可以带着小宝和奕哥儿一块过去。”
“硒哥儿这孩子有心,”顾氏欣慰不已。
又三天,元宵灯会。
皇帝与民同乐,伯府自然也要响应。
林琪认识的两个好友,一个远嫁,一个被圈在家里绣嫁妆,她除了坐在棚子里看着人山人山,就是要跟阿娘去看寇氏那张后娘脸。
林琪不想受罪,便托词伤病未愈,留在家里。
顾氏小宝交给林琪,带着韩守奕,随总算可以陪着看回灯的韩远之走了。
林琪吃过晚饭,便带着精力旺盛的小宝在次间里转悠。
小宝对日日看到的厅堂很不感冒,只扯了林琪,指着门口,含糊的喊着,“外,外。”
林琪觉得外面太冷,就装糊涂,道:“想要什么,桃符?”
“外,”小宝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手往窗户指去,并强调的晃了晃。
林琪被逗得一乐,又道:“是窗花?”
林琪道:“姐姐不会剪,要不姐姐跟你玩布老虎?”
“外,”小宝眼睛里闪着泪花,眼神里已经有指控了。
张氏实在看不下去,便道:“姑娘,小少爷是想去外面玩。”
“我知道,”林琪呵呵呵的笑,还是不肯动弹。
这下小宝终于明白,自己是被耍了。
他吸了口气,一咧嘴,就要开哭。
“姐姐让人做了奶冻,你要哭就没得吃了,”林琪笑眯眯的歪头,以小宝最喜欢的吃食诱惑。
小宝吸了吸鼻子,眼泪还在眼圈里滴溜溜的转,小手却已经伸出。
林琪勾了勾他软嫩的小脸,吩咐冬儿,“把给小少爷的奶冻端来。”
她抱起小宝,给他脱了鞋。
小宝十分自觉的爬到榻边,端端正正做好。
冬儿将以鱼胶和羊乳熬制的胶冻端来。
小宝咧了嘴,欢快的指挥冬儿摆到自己跟前。
林琪等小宝埋头开吃,才转头道:“小少爷年纪小,好些事情都不懂。你是他乳母,什么事情当做,什么事情需得缓缓,都要斟酌清楚,不可一味由着他的性子。”
张氏把目光从小宝身上移到林琪身上,见她神情冷淡,眼神犀利,顿时心头一凛,忙低下头。
林琪明了她的心思,无非是想让小宝更加依赖与她,也好继续在这里帮衬,顺带帮家里在繁楼谋取好处。
她所求,与林琪而言不过是小事,但小宝是林琪抱有大期望的,绝不能半点闪失。
“这些日子,小宝也断了奶,你以后可有打算?”
林琪温柔的给小宝擦了嘴角的碎渣,漫不经心的问道。
张氏心里一阵急跳,脚下一软,就跪了下来。
“姑娘,我,我……”
她嘴角剧烈颤动,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心里的懊悔。
林琪一抬手,阻了她,道:“这事不急,或走或留,你想清楚了,找时间来回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