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守智有样学样。
韩守信抱着两个长时间提笔而有些浮肿的小肥爪子,才要抱起就被韩守奕一个手肘给拐得转向。
揉着胸口,韩守信皱巴着脸瞪韩守奕。
韩守奕从腰间荷包拿出个巴掌大的小本子,捻着他小时候林琪特地给他弄来的小兔毫笔,端正的写着,“多谢秦大奶奶好意。不过此次责罚,是老太君让我们领悟典籍其中寓意,感悟兄弟间情谊,若是就此罢手,未免不美。”
他将书写好的纸页扯下来,递给欢颜。
带着韩守信给秦刘氏长揖一礼。
欢颜呈上去,给老太君看。
老太君看完,再看韩守奕时,表情复杂。
她将纸递给秦刘氏。
秦刘氏看完,面上一阵发烧。
她早前那么说,其实也就是递个梯子,老太君很识趣,立刻转圜,这就弥补了两家略有些裂痕的关系。
当然,韩家的子弟待到开春也可以很自然的去学里继续学业。
这种两好求一好的隐晦意味,在场的大人俱都明白里面关节。
可小孩子的心里是纯净的,在他边读边写的摘抄里,他明白了里面的道理。
身为君子,就该行必正,求有道,语含理。
他早前打了锗家那人的确不对,既受罚,就要一丝不苟,不打折扣的受完,这才是正理。
似这等求一求,便顺坡下驴之事,实在不可取。
伍氏这时也看完字条,她眯着眼,盯着韩守奕,眼底隐含一缕寒光。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最让她记恨,最希望落魄的,那就非韩守奕莫属。
她是绝不允许这个人出头的。
她心里怨怼,也就表现在面上,当即冷笑一声,“瞧瞧,人家大奶奶好心说情,还……”
“还被这孩子当真了,”齐氏笑吟吟的打断,警告的瞪了伍氏一眼。
伍氏不甘的抿上嘴巴。
金氏笑着接口道:“可不是吗,这孩子从来都较真的很,跟我那三伯一个脾性。”
早在秦刘氏没来之前,金氏就接到阿娘传来三伯立功的消息,秦刘氏所来,也就不意外了。
但人家好歹也是书香之家,面皮难免薄些。
未免事有变故,耽搁儿子前程,她明知道秦刘氏清楚韩家子嗣各属哪房,还是这般点出来。
秦刘氏僵了一瞬,便露出笑脸,配合的道:“这般才好,韩大人若没有这样的性情,如何领军阵前,将那些辽人杀得胆寒。”
众人捧场浅笑。
韩守奕眼睛晶亮,弯着眼睛看顾氏。
妥妥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顾氏弯了弯眼睛,没有说话。
但韩守奕看出她十分高兴。
女眷们很快带开话题,老太君让男孩子们下去。
走出荣禧堂,韩守义皱眉道:“秦大奶奶一番好意,你领受了便是,哪有那么多的理由。”
韩守奕瞪着眼睛。
韩守信如今跟韩守奕好的就差没穿一条裤子,立刻反击,“知道你愿意,瞧你那儿样。啧,一看是秦家来人,都要蹦起来,当谁不知道你那小心思呢。”
“你说什么?”
韩守义被说中心思,耐受不住,有些恼羞成怒。
韩守信冷哼一声,道:“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别当被人是傻子。”
韩守义上前想要争辩。
韩守奕看了眼荣禧堂,又看看他。
无声的阻了他动作,而后扯着韩守信走了。
“不可理喻,”韩守义咬了咬牙,瞪了眼怯怯望来的庶弟,一甩袖袍,转去前院。
韩守智一如以往,缩头缩脑的跟着,待到过了只有干哑枝丫的花障,他挺直脊背,朝韩守义略显狼狈的背影,讥嘲撇嘴。
入夜时,韩远之被人用御赐的软塌抬回来的。
才一下车,前来相迎的管事便吓住了,急忙忙回禀了荣禧堂,又去通报慎园。
待到韩远之到荣禧堂时,韩家几房全都聚齐,就连从来如同透明人的大房也来了韩守仁,镇日捧着药罐子的,三房则来了白氏。
韩远之身上捆着绷带,腿上打着木条,整个人半歪在层层锦被之中。
老太君扶着于嬷嬷的手过来,左右端量。
韩远之笑道:“没什么打紧,只是伤处有些多,养养也就好了。”
诚意伯摇晃着过来,道:“小三,不错,我就知道你行。”
说着,他打了个酒嗝。
下首女眷俱都表情尴尬。
诚意伯也发现自己失态,呵呵笑道:“我还有事,你们聊,”他朝老太君拱手,晃悠着要走。
老太君嫌弃儿子一身酒味,又怕儿子轻微中风的毛病再犯,赶紧让齐氏扶着回去。
齐氏抬手去扶。
诚意伯豪迈的挥开手。
他今天一天很得意,大皇子平安归来,大家都敢放开了乐,他自己都不知道接了多少邀请,赶了几场宴会。
诚意伯逐渐走远,一直坐在边上,脸色有些发灰的韩适之笑了笑,“三弟恭喜呀。”
韩远之轻扯了下嘴角。
韩逶之道:“早上听说你回来了,我还吓了一跳。我本想去宫门口等你出来,可又想今天时候不对,许多使节都在,府里的车马都过不去,”他赧然一笑道:“我品级又不够,没法过去。”
“幸好你没去,”韩远之笑道:“不然这会儿我还得让人去寻你。”
韩逶之笑笑,韩远之这回立了大功,皇帝定然对他另眼相待,朱雀门外人多也杂,官家定会安排他回来。
他便是想到这点,才没去。
上首的韩适之侧头看了眼韩逶之,这还是第一次他抢了自己的话头。
韩远之艰难的转过身,顾氏坐在他斜后方。
一双妙眸关切的端量他伤处。
他朝顾氏安抚的笑了笑,露出疲乏模样。
老太君便让他赶紧回去歇着,又让顾氏跟着,别让冷风把他扫着。
妙语也被派出来,一并跟着来到听涛阁,一路上妙语连珠,巧笑嫣然,别提有多娇俏。
紧跟在侧的止儿顶看不上,轻巧一抬叫,就绊了她一脚。
妙语身形一歪,立时就要往韩远之身上扑。
顾氏惊叫一声,花容失色。
韩远之浑身缠着绷带,这要压实了,可不堪设想。
止儿手法极快,一把扯住,往后用力一搡,道:“小心点。”
妙语红着脸,嗫嗫陪不是。
顾氏一贯反应迟钝,拍着胸脯,余惊未退。
转入听涛阁,才刚恢复好身体的江嬷嬷谢过妙语打算帮忙的好意。
力气大的微澜出马,一抬就把人搬到楼上,江嬷嬷扭了脸,笑眯眯的。
妙语只得告辞。
前脚出了院门,后脚就有人呸她。
江嬷嬷扭头,见是止儿,便皱眉,“没规矩。”
止儿性子直,梗着脖子道:“嬷嬷,你瞧她那样,一准没打好主意。”
江嬷嬷瞪眼,“这府里有那想头的有得是,你管的过来吗?”
止儿很不甘。
江嬷嬷道:“与其操心这个,不如想法让他们两个成事。有奶奶这样的,谁还稀罕烂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