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天空高远,便是夜空也空旷舒朗。
骡车行走在少了许多行人的路上,林琪跟顾氏坦白。
顾氏略带责怪的道:“这般大的事你竟也瞒着,若不是想送他回福州,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诉我了?”
“没有,”林琪小声辩驳道:“我其实是想等哥哥恢复记忆,再把腿伤治好,给你个惊喜。”
顾氏知女儿说得定是实话,但为了给她紧紧皮,让她以后收敛些胆子,故意冷着脸道:“你想,你是道君还是菩萨,你想就能成吗?你早前不是答应过我,不论什么事都不瞒着我吗?我相信你,你却失言,你还当我是你阿娘吗?”
林琪耷拉着脑袋,一脸惭愧。
顾氏等了一会儿,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也就没再训斥。
车子很快来到角门附近,正要进去,就见个人影灯笼前一晃,急匆匆的进门。
孟大郎眼睛尖,隔得还远就看到了。
他佯作无事的把车继续往前,等那人走远,他低声道:“姑娘,刚才有人进去,我瞧着像是二奶奶跟前的。”
“你没看错?”
“没看错,”孟大郎道:“早前那嬷嬷去过车马棚给三娘子备车。”
“她这是干嘛去了,怎么这会儿才回来,”林琪有些诧异。
顾氏想起早上荣禧堂那事,微微蹙眉道:“管他是什么,咱们管好自己的事就是了。”
林琪很赞同。
孟大郎见两人都没有研究的意思,便也歇了去查的心思。
回到听涛阁,两人洗漱一番,林琪蹭到顾氏跟前道:“阿娘,我错了,以后我一定不再犯了,你别生我的气。”
又强调,“这次是真的。”
顾氏摸摸她脑袋,道:“好,阿娘再相信你一次。”
林琪点头,顺势抱着顾氏的胳膊,歪过去道:“阿娘,你放心,我一定想法子让哥哥好起来。”
顾氏道:“你哥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明天我早点过去,跟胡先生见上一面,问问什么时候带你哥回去合适。”
“你要回福州?”
林琪蓦地坐起来,道:“遐叔会同意吗?”
“他会的,”顾氏道:“我只怕老太君这边不愿。”
林琪道:“她那边不碍,我觉得该防的是那些闲得没事干的,别等你回来,突然多了几个给你敬茶的。”
“你这孩子,”顾氏点了点她额心,“人小鬼大。”
林琪柔柔脑门,嘀咕道:“我说的是事实。”
虽说哥哥回来,阿娘后半生有了依靠,可儿女毕竟代替不了另一半的位置,阿娘还是要有个人真心呵护,才能幸福。
“你遐叔不会的,”顾氏温和的道。
林琪微微撅嘴。
好吧,是她枉做小人了。
翌日清早,顾氏提前去荣禧堂。
这会儿韩老太君还没起身,顾氏便和于嬷嬷讲有事出门,晚些时候过来请安,而后便带着包袱款款的曲嬷嬷和江嬷嬷,与林琪一同出门。
将近午时,顾氏回转。
问了老太君还没用饭,她便先过去请安。
才一进门,就听到韩老太君笑道:“这么说,年底时路大人便要举荐你去补那个缺?”
顾氏脚步顿了顿,没想到里面有人。
“大概是吧,”男人声音温文和悦,“不过这也只是他一个人的意思,到年底,几位大人合议之后,才会定下。”
“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韩老太君笑得合不拢嘴,“六部素来清闲,工部侍郎又不是什么肥缺,有路大人一力保举,谁会驳了面子?”
亚琴在侧朝顾氏再三示意,顾氏虽有不愿,却也只能前行。
韩老太君等她行了礼,示意坐下来说话。
韩适之浅笑回礼,瞄了她白净如才新上釉光瓷器般的肌肤和她优雅修长的脖颈,心里痒痒。
他若有似无的看了眼亚琴,拱手告辞。
亚琴心领神会,摸了摸肚皮,心下一横。
没了旁人,顾氏说话也能放得开些,陪着韩老太君说了会儿话,也就到了用饭时辰。
顾氏告辞离开。
出了院门,转过花障,便是一条横穿竹林的小径。
顾氏沿着依旧郁葱的细竹,徐步前行。
心里想的是跟胡先生的谈话。
胡先生是打算敦促两个小童将针灸学扎实了,便让儿子去熟悉的环境下治疗。
但顾氏觉得,小童年纪太小,便是专精针灸,论手法也不及胡先生。
她觉得与其急于求成,不如再等些时候,等儿子腿脚利落些,再回福州也不迟。
顾氏盯着脚尖,衡量着到底该怎么说服那个有些古怪意气的老头。
“奶奶,”随着江嬷嬷的低唤,她眼前忽然出现一双男人的靴子和淡青色的袍脚。
顾氏抬眼看去,是一早离开的韩适之。
“弟妹在看什么?”
韩适之微低着头,白净的脸上显出些好奇。
“没什么,”顾氏随口答了声,道:“不知道二伯在这儿,贸然打扰了。”
她脚下侧移,绕路而行。
茶楼里,崔硒眸色冷沉的将手指宽窄的绢帛递给张掌柜,“你看看。”
纸条上只有很短的一行字。
救人那家突然搬离,无人知其音讯。
“主子,”张掌柜沉默片刻,道:“听胡先生说,韩家奶奶已去过小院。”
“她怎么会知道?”
崔硒皱眉,“是那人搞的鬼?”
“不是,是林娘子自己说的,”张掌柜道:“胡先生的意思是要在熟悉的环境里,更好恢复,林娘子大概是考虑到这个,才说了。”
崔硒长指轻叩桌面,想了想道:“让人去道观守着,等她出来就请过来这里。”
张掌柜点头离开。
崔硒起身,来回踱了几步,便迈开长腿去散发着药香的小院。
胡先生正在屋里研究针灸手法,崔硒过来也只得了他随意一瞥。
崔硒心里有气,随手捻了根金针,在他倾身研究穴位时,甩了过去。
金针扎在人偶身上,好似利刃入豆腐,顷刻没入。
胡先生吓了一跳,忙往后仰,道:“你发什么疯?”
“我看是你疯了,”崔硒道:“明知道这人身份还没确定,你就胡乱出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