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紧了紧手里衣袖,一脸忐忑的看向林琪,生怕她改了主意。
林琪安抚的看他一眼,道:“师父说外人,那是指外面的人,又不是说皇宫内苑的。六皇子担忧官家病情,去请求道君垂怜,怎么就不行?”
慧明一梗。
师父的确没有明确指出哪些算是外人,但师父说这话时,是他们才刚入观不久,几个不准里,就有不要带外人进来,他们都是孤儿,又不出宫门半步,师父指的谁不是很明显?
慧明动动嘴唇,碍于六皇子在场,只能在心里腹诽。
六皇子眼睛一亮,短小身子越发挨近林琪,看向慧明的眼神满是排斥。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林琪笑着摸摸仅到她肩膀高的六皇子的小脑袋,深觉这个高度正好。
自家小弟如今都高出她好多,摸起来好不顺手。
六皇子点头,小声的说了声“明天早上我就来找你,”便走进夜色里。
慧明一直等到六皇子走远,才低声训诫。
“师妹,你这样师父会很难做的。”
林琪还在望着六皇子消失的方向,道:“师兄,你看看他,想要见自己阿爹一面都找不到地方,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怜的事吗?”
慧明微微动动脑袋,正要点头,就醒悟过来,忙板起脸道:“师妹此话差异,官家日理万机,怎能镇日纠缠在琐事里,你这么想可是不对。”
“怎么不对?”
林琪哼道:“我进去前,大皇子才刚出来不久,听说他在里面呆了一天。你说,有什么事需要说他一整天?还有贵妃,也留在那里,莫非她也有公事?”
慧明无言以对。
林琪轻哼道:“都是一个阿爹,待遇却如此不同。”
慧明摇头,“我不跟你理论,有本事你把师父说通。”
林琪道:“说就说,师父是高人,才不会像有些人只想修己身,早日得道就行了。”
“你,”慧明瞪眼看她。
“怎样,”林琪气他凉薄,微扬着下巴,与他对视,大有就此一论高下的样子。
慧明紧抿着嘴,绷着小脸,不肯搭腔。
林琪迈开大步,凭着记忆往道观行去。
慧明抬眼望去,见前路一片漆黑,他怕林琪跌倒,忙追了过去,又在林琪看来时,别扭的转过头,不肯搭理。
一路沉默,两人较着劲的进了大门。
云阳子正好从里面出来,看到林琪便道:“时辰不早了,你家丫鬟都问了我好几遍了,赶紧的,跟她回去,别让她再烦我。”
止儿从后面冒出脑袋,欢喜的过来,道:“姑娘,你回来了。”
林琪点头,余光瞄见慧明斜过来的眼神。
她走到云阳子跟前,拱手道:“师父,我有事想要跟您回禀。”
“什么事,说吧,”面对亦友亦徒的林琪,云阳子十分随意。
林琪简明扼要的把刚才发生的事讲了遍,又道:“那孩子自己都瘦得风一吹都能倒,听说官家病了,就急忙忙跑出来,结果连路都找不见,我一时心软就答应帮忙了。”
云阳子捋着胡须,没有说话。
慧明一直偷眼看着,见师傅面色难辨,便上前搭腔:“师父,六皇子一片纯孝,若能成全,也算功德无量。”
林琪侧目,看向慧明。
慧明垂眉素容,躬身长揖,瞟也不瞟林琪。
显然是还在生气。
云阳子点了点头,道:“慧明所言有理,但有些事还需忌讳。”
他道:“我听太医说,再过两天,官家便无碍了,到时再跟他提一提就是了。”
林琪蹙眉。
云阳子提声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不许自作主张。”
“是,”林琪也知道只要牵扯到皇家,便没有小事,之前是她冲动。
云阳子点头,道:“行了,你赶紧回去吧,晚了路上不安全。”
他转去大殿,准备做晚课。
慧明赶忙跟上。
“师兄,”林琪抬手扯住他衣袖,结果得了慧明一个冷脸。
“做什么?”
林琪嘻嘻一笑,道:“刚才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别生我气啊。”
慧明哼了声,扭过头道:“我可不敢。”
林琪听他声调转柔,便知道他气消了大半,便拉着他继续哄,“好师兄,你就原谅我吧,我以后一定三思后行还不行吗?”
“真的?”
慧明转过头道。
林琪忙点头,顺带表决心,直到慧明面色回暖才口干舌燥的上了骡车。
车厢里,丹霞倒了温热甜水递过去。
林琪一下午都没喝水,回来又讲了许久的话,这会儿嗓子都冒烟了。
一连喝了两碗,她舒心的靠在大迎枕上吐气。
止儿见她这般,很是不解,“姑娘在那儿也不过是挂个名头,便是真人都对姑娘格外和善,姑娘为何还要对那小童低声下气。”
“这事本就是我错了,便是道歉又怎样,”林琪道:“不管什么名头,名份上他就是我师兄,这是礼数,不能变,莫非你那儿不是这样?”
止儿摇头,道:“我们那里是以能力论高下,谁本事大谁就厉害。”
林琪微一挑眉,问:“那你呢,算厉害还是不厉害?”
“我也不知道,楼里的女孩就我一个学拳,师姐师妹们跟我硬碰不得,也就轻易不与我争斗,其他师兄弟倒是有跟我过招的,输赢各半,后来我学了点易容术,公子正巧要用,她们就把我派出来了。”
林琪点点头,想来她就是个半吊子。
这几年止儿半点功都没练,想来那半瓶子也晃荡得差不多了。
她跟了自己一场,自然不能让她回去受别人的气,看来自己得上点心,临走前得给她找个稳妥的婆家才行。
骡车摇晃着很快远离高高的宫墙,林琪敲了厢板,吩咐拐去张三分茶。
丹霞撩开车帘望了眼显出闪烁着星光的天空,道:“姑娘,时候不早了,还是改天再去吧。”
林琪摇头,“我有事找硒哥哥,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丹霞闻言,便叮嘱外面的孟大郎快些。
孟大郎吆喝一声,林琪只觉得车厢微微一耸,只听得车轮碌碌,转得越发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