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及笄礼过后,曲悠就好像局外人一样,过起了该吃吃,该喝喝的美日子。王氏几次路过女儿身边,眼里复杂之极,心中仿佛都有千言万语一般。
“娘,您有事嘛?”曲悠歪头。
王氏点头,拉过女儿的手,“小悠,你信里说的事?”
啊……这几天过的太幸福了,她差点就把这事给忘了。曲悠一拍额头,表情有些讪讪的,“娘,我这就安排。”说完,开口叫把幻珊喊进屋。
穆千魂回来,曲悠这手里便有了可用之人。虽然,当初为了安全楚钰把子言、子幕派给了她,可不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用起来着实是不顺手。
此时,众人赶着几辆马车从王府大门出发,向着南郊涟水村的方向而去。
“小悠,你看娘穿这一身能行嘛?”王氏身穿宝蓝色襦裙,头戴赤金红宝石金簪,耳挂点翠鎏金坠,一幅管家富太太的模样。此时,却神情有些不安的拽着衣襟。
“娘亲这样很美。”曲悠拉着王氏的手,无声的给她打气。
马车哒哒的向前走,曲悠害怕娘亲太紧张,一路上说笑话缓解着气氛,王氏也在女儿嘻哈的笑声中放松了下来。
“小姐,到村口了。”
幻珊掀开车帘,玉手指向左前方,“穆大哥,把车赶到那颗歪脖树下,自会有人看管。”
穆千魂点头,拉着缰绳向树下走去。马车停稳,主仆几人动身下了车。
陌生的环境,即将见面的亲人,王氏的脚步有些退缩,她浑身僵硬的绷着身子,重重的吸了口气。
“娘,别紧张。”
“娘没事。”王氏咧嘴,双手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镇定。
曲悠扶着王氏,后面跟着幻珊几人,浩浩荡荡的朝村里走去。路过试验田,王氏好奇的看了一眼。
“这涟水村怎么懂水稻的栽种法?”
“哪里懂啊,还不是小姐教的,这里可是小姐的地盘。”代柔洋洋得意。
王氏诧异的扭头,“你把这里买下了?”
曲悠颠怒的瞪向代柔,“娘,别听这死丫头乱说,这里是王爷的封地,”
王氏点头,沉默了下来。
众人一路向南而去,走到一间瓦房前,停下了脚步。
“灵佑,去唤人。”曲悠转头。
灵佑点头,走到破旧的木门前,动手拍了起来,“家里有人吗?”
“谁啊。”屋门被推开,‘哗啦……’泼水的声音响起。
“葛村长,王妃过来看您啦。”灵佑高喊。
蹬蹬蹬,脚步声连串响起,‘吱嘎’大门应声而开。
“王妃,快快……屋里坐。”葛老汉脸上堆笑,连忙侧身让开。
“葛村长,冒昧打扰了。”
“不不不,王妃说的哪里话,您能来就是草民的荣幸。”嘴上虽然说着,可是脸上却有些不知所措,秧苗已经栽完了,难道是哪里出了差头。他有些紧张的望过去,这一看却愣在当场。刚才没注意看,此时这样一瞅,不由的睁大了双眼。这、这人张的好像……
“葛村长,这是我娘。”曲悠微笑介绍。
什么,难道她就是——
“红玉,红玉啊……”葛长生大喊着跑回了房里。
众人有些懵,等弄明白他的意图后,却有些伤感了起来。
灵佑推开房门,把主子迎了进去。
王氏眼眶微红的看着四周,脑海里对于姐姐的记忆越发的清晰了起来。这家似乎过于贫苦,房屋没两间,农具没两件。这许多年,姐姐是如何挺过来的,想想她便感觉心里酸涩,越发的对她不起。
‘啪嗒’木棍落地而响。王氏从回忆中醒来,慢慢的抬眼望去。
“你……你是漱玉?”汪氏颤抖着手,胖胖的脸上满是泪痕。
王氏细细的端详着汪氏,眼底有疑惑也有着迷茫。她记忆里,姐姐是秀美端庄的,即便性格有些泼辣,可却不似眼前人一般。
“漱玉,我是长姐啊。”汪氏边哭边点头,不一会儿眼眶便红肿了起来。
王氏走上前,抬手在汪氏脸上细细的描绘。
“长……姐。”
“你不信?”汪氏瞪大眼,转身冲大儿子喊道:“大壮,进屋把娘的画拿来,拿给你姨母看看。”
“娘,我去吧。”葛二亮挡住哥哥,转身进了屋里。
汪氏拉着王氏的手,哭的肝肠寸断,十七年啊,整整十七年啊,她没有妹妹的任何音讯,她甚至不知道妹妹是否还在世间,过的好与不好。如今,苍天垂怜,让她找回了妹妹,她就是死也能对得起娘亲了,对得起她临终的嘱托了。
“红玉,让姨妹先进屋。”葛老汉转身抹了把泪。他太知道妻子的苦了,这些年,她常常自责,她怪自己力气不够大,如果当初洪水冲来时,她紧紧拉住妹妹的手,她们就不会被洪水冲散,从此天各一方。
王氏被拉进门,坐在堂屋的木桌前。葛大壮倒了白水,规矩的放在她面前。
“姨母,喝水。”
“这是……”王氏抬头。
汪氏坐在她对面,好像怕是幻觉般,拉住王氏不松手。她抬头看了一眼大壮,白胖的脸上浮起笑,“这是我大儿子,葛大壮;刚才进屋那是小儿子,葛二亮。”
王氏点点头,脸上带着欣慰。
“娘,画来了。”葛二亮一边喊,一边把画铺在了桌子上。
曲悠走近一看,这幅画跟她那时所见却不是同一幅,她疑惑的拧眉,不动声色的靠近王氏。
“还记得这幅画嘛?”汪氏用手细细的擦拭。
王秋云泪流满面,她咬着唇,泪眼朦胧的抬起头,“长姐。”
“唉,唉。”汪氏扑过去,大力的抱住她,“怪长姐,是长姐没有用,没能拉住你的手,让你在外面飘泊无依,受尽苦难。”
姐妹两人抱头痛哭,看的众人心酸不已。
曲悠心里一松,长长的舒了口气。她上前揽住汪漱玉的肩,在她耳边轻声诱哄,“娘,别难过,找到姨母是好事,我们应该庆祝才是。”
葛长生擦擦眼泪,跟着不住的点头,“对对,王妃说的对,红玉快别哭了,这可是件大喜事啊。”
曲悠转头,看着憨厚的葛长生,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娘亲跟姨母已经相认,姨夫还叫我王妃,岂不是折杀晚辈了。”
葛长生一愣,浑浊的眼里闪过诧异,他没想到曲悠居然如此明辨事理,即便当了王妃也依旧没有忘本。
“对,小悠说的对。”汪氏(汪漱玉)擦干眼泪,转身笑着点头。
曲悠歪头一笑,朝葛家众人的方向福身,“曲悠拜见姨父,姨母,两位表哥。”
“奴婢们,见过姨太太,姨姥爷,表少爷。”丫头们盈盈下拜。
“哎,哎……”葛长生抬手虚扶。
葛家兄弟‘嘿嘿’一笑,相比葛长生却显得有些拘谨。
“葛大壮拜见姨母,见过表妹。”“葛二亮拜见姨母,见过表妹。”
汪红玉笑的合不拢嘴,她怎么看曲悠怎么欢喜,这是她妹妹的女儿,是她盼了十七年才盼回来的亲人,让她如何不高兴。
“小悠,快来让姨母看看。”汪红玉招手。
曲悠乖巧的上前,伸出小手让汪红玉握住。
“好,跟你娘张的真像。”
汪漱玉抿嘴一笑,“长姐,您是在夸奖自己嘛?”
“我是在夸你。”汪红玉颠怒的瞪了她一眼。
曲悠奇怪的来回看,可却始终没有看出她们之间的相似之处。她小心翼翼的问着,生怕会伤了汪红玉的自尊,“娘,姨母一看便是富态样,哪像您瘦骨伶仃的。”
汪氏姐妹对望,‘扑哧’大笑出声。
“你姨母跟娘是双生姐妹,如何会有不同模样。你看她眉眼间的神韵,简直跟娘一般无二。”
“你姨母年轻时也是水当当的美人,只不过,常年的劳作……”葛长生插嘴,愧疚的望着葛红玉。
啥玩意,双生姐妹!众人惊讶的瞪着眼,吓得差点摔倒。
艾玛……
曲悠恍若受惊般的捂着胸口,怪不得古人常说,‘一白遮百丑,一胖毁所有。’这岁月果然是把杀猪刀,居然能把一个美人活生生的割成那样。
姐妹分开十七年,再次相见便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二人慢慢的回忆,细细的分享,仿佛要把这些年的时光找回一般。临近晌午,曲悠等人想要告辞,可架不住汪氏的热情,只好点头留了下来。
“你们坐,我是煮饭,一会儿在这里吃可好?”汪红玉说完,双眼询问的看向曲悠。
曲悠微笑,表情十分平静,看不出愿意还是不愿。
“娘……”葛二亮拽了拽汪氏。
汪氏疑惑的扭头,“怎么了?”
葛二亮看了曲悠一眼,压低声音道:“娘,您别光高兴,忘记了表妹的身份,咱家这粗茶淡饭的,哪里会入了她的眼。”
汪氏恍然大悟的一拍额头,心里便有些惴惴不安了起来。她糯糯唇,重重的一叹,“娘是舍不得你姨母,十七年了,娘日夜都在想她。”说完,泪珠滚落。
葛二亮一窒,眼底有着愧疚,“娘,怪儿子没有本事,没能让您过上好日子。”
“瞎说什么,你们好,娘比什么都高兴。”汪氏擦干眼泪,拍了拍葛二亮的肩,转身进了里屋。
汪氏轻声走至墙角边,把堵在墙角的石块挪开,伸手向里一阵翻找,掏出了那个灰黑色的布包。她慢慢地把布包打开,一层又一层,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银子。一锭十两的,两锭五两的,还有几块碎银。她咬牙拿出那块十两的,随后把其他的包好放回去。
“来来来,今天我们吃顿好的,姨母带小悠去那什么‘金玉满堂’。”汪氏走出房间,把十两银子豪气的放在桌上。
“扑哧……”代柔喷笑。
曲悠冷眼扫过去,顿时把她吓得禁声。
“那……是不是不够啊?”汪氏表情讪讪的,原本高兴的胖脸上闪过尴尬。
汪漱玉起身,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长姐,你不用这样,我是您的亲妹妹,你干嘛弄的跟客人一样呢。”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了起来。
汪红玉转身,轻轻的给她顺着背,“长姐没本事,你我姐妹十七年未见,长姐却什么都不能给你。”
汪漱玉嚎啕大哭,她紧紧的抱着汪红玉,好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般,想要把这些年的不平通通发泄出来。
“回去府里领罚,杖责二十,罚俸一月。”曲悠脸色阴沉的开口。
代柔一愣,‘噗通’跪了下去,“是,奴婢知罪。”
曲悠没有回头,任由代柔跪在地上。她起身走至汪红玉,“姨母莫要多心,这丫头我已教训,回去定当重罚。”
汪红玉抹了把泪,转头怜惜的看着代柔,“可怜这姑娘,因我而受累,不如……”
曲悠摇头,目光坚定,“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汪氏糯糯嘴,看向代柔的目光里充满了歉意。
“姨太太,奴婢鲁莽冲撞了您,请您莫怪。”代柔说完,俯身给汪红玉磕了个头。
“使不得,使不得。”汪氏连连摆手。
曲悠没管汪氏,她转身对幻珊使了个眼色,幻珊点头,拉起代柔走了出去。
“这、这是……”汪氏一惊,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姨母莫怕。”
汪氏不好多问的转身,拉起曲悠母女的手,“走,我们去城里。”
汪漱玉看向曲悠,眼底有着为难。
“娘,既然姨母如此盛情,我们哪有拒之的道理。”曲悠一笑,暗暗的捏了捏汪漱玉的手。
“好,那我们就进城。”看女儿如此镇定,她这心里跟着落了地。
葛家人换了身衣服,锁好门,便跟在曲悠身后朝村口走去。
“小姐。”穆千魂迎了上来。
“姨父、姨母,上车吧。”说完,示意穆千魂把木椅放下。
后排的马车前,葛大壮和葛二亮把爹娘扶了上去。
“这位兄弟,我来赶车就好。”葛大壮憨憨的说。
灵力没有答话,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葛大壮尴尬的红了脸,有些讪讪的进了车厢。
“娘,我们也上去吧。”曲悠扶着汪漱玉,娘俩上了中间的马车。
“小悠,辛苦你啦。”上车后,汪氏怜惜的摸了摸女儿的脸。
“娘,您跟女儿还客气。”曲悠颠怒不依。
汪氏拍拍她的手,顺势把女儿拉了过来。
曲悠窝在娘亲的怀里,仿佛庆幸般的叹了口气,幸好她英明果断,提前带了三辆马车,不然这回可糗大了。
最后的马车里,葛家兄弟如坐针毡,手脚并拢,生怕把那上好的皮毛给弄脏。
“老大,老二。”汪红玉轻唤。
葛家兄弟抬头,“娘。”
“娘警告你们,莫要打你表妹的注意,占她半分便宜。”汪红玉严肃的开口。
“娘,您看您说的什么话。”葛二亮怪叫。
汪红玉转头,“娘说的就是你,相比你哥哥,娘更放心不下你。”
葛二亮挠挠头,有些窘迫的转过身。
葛长生没吭声,他看着车里的两个儿子,不由的重重叹了口气。大儿子憨实,只懂务农种田,二儿子油滑,自认为有些小聪明便想拿别人当傻子。且不说有睿王爷在,单说那曲悠丫头,看着便是个精明厉害的,哪里是他这乡野汉子可以比拟的。
“听你娘的,咱们只认亲,莫要沾人家半分便宜。”
葛大壮跟着点头,“爹,娘,儿子知道,你们二老就放心吧。”
“你呢?”汪红玉问。
“我?”葛二亮停顿片刻,语带得意的开口:“我等着,等表妹发现我的优点。”
不自量力……
马车外,灵力眼含轻蔑的冷笑。他手上暗自发力,使劲一扬马鞭,‘驾……’马儿吃痛,飞快的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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