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厮守……
多么动听的词汇,看似触手可及,可他为了这四个字,却整整等待了上千年。
云洛苦笑,抬眼看向曲悠。她对他的防备,越发的深了几分,只怕,便是连一句完整的话,也不愿意听他说完。
“我没有恶意,只是……”
“你只要,将你的来意说明,其他的,我们容后再谈。”曲悠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缓兵之计。
云洛上前一步,刚想要说话,就见,原本应该定在后方的了然,忽然从结界中挣脱,用尽力气,挡在了曲悠的面前。
“你……”云洛冷笑,不善的眯起了眼。他居然不知,他已经成长到了如斯的地步,不仅敢于公然跟他对抗,更是挣脱了,他所布下的结界。
了然喘着粗气,无畏的挡在云洛的身前,那紧张的模样,全然没有世外高僧的超脱和淡然。今日,他便是拼劲了这身修为,也对不能让云洛将她带走。
“云施主,莫要痴迷于情爱,回头是岸啊!”
“了然小子,你胆敢这样与我说话?”云洛冷冷的走进。
了然不惧的抬起头,平和的眼底,仿佛看透了生死。他入得浮云寺,多亏了眼前的云洛,可若是没有那位上神无意间的点化,他是如何也成不了正果的。佛家讲究因果,既然他欠了她的,不管怎么样,总是要还。
云洛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抹嗜血的笑。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然想要早日托生,不如,他就此成全!
曲悠蓦然睁大眼,刚想要起身,就被了然再次按了回去。
“了然大师,你不要冲动啊。”
“阿弥陀佛!”了然低声念了一句佛号,和善的转过头,“女施主,凡是有因必有果,若你心中疑惑,不妨静下心来,听取老衲一言。”
曲悠点点头,不善的瞥向云洛,“好,本宫就给大师这个面子,听听他会怎么说。”
云洛苦笑一下,仿佛陷入了追忆一般,缓缓开了口,“我虽生在龙族,但因吸取的养分不多,破壳之时,灵慧将我放在天灵池中,用锦莲温养,方才能够晋升上神。在我应劫之后,原本应该与她相会,却没想到……不过是一场人间的历练,她却在也没有回过阿梵天。”
“她走丢了?”曲悠眨眨眼,理所当然的问道。没办法,她本人就是个路痴,就拿跑去皇宫的那一次,若不是碰到了周锦丰,她还不一定有着怎样的遭遇呢。
云洛摇了摇头,哭笑不得的看向曲悠。走丢了,亏她想的出来,若是真的如此,到也是桩美事,可她偏偏经历了情爱,喜欢上了一个不能够结合的凡人。
“她认识路!”
“喔……”曲悠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了然幽幽一叹,体贴的为云洛斟了杯茶。这个故事,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了,上次听闻的时,她还仅仅是个孩童。
云洛接过茶杯,轻啄一口,方才再次陷入了回忆,“灵慧回来之时,脸上映着绯红的色彩,宛如迷茫的小鹿一般,眼中都带着只有恋爱中的人,才会出现的七彩流光。”
“她,她碰到了喜欢的人?”
“是劫数……”云洛抬起脸,看向了前方的曲悠,她是他的劫数,而那个男人,却是阿梵天的劫数,他满口的情和爱,却生生骗走了上界最为优秀的女神,他到底凭的是什么。
云洛的心里,陡然升起了怨念,仿佛堕入了心魔一般,便连脸上,也充满了杀戮。了然一惊,快速的念起了大悲咒。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鉌啰耶,菩提萨埵婆耶……”
这,这是大悲咒词!
一声声虔诚的佛语,从了然的口中涌出,顿时震撼了曲悠的心灵,她诧异的抬起头,看向专心念咒的了然。
吼……
云洛的双眼赤红,嘴角露出了一抹嗜血的笑,他缓步向了然走来,每一步都充满着杀戮。
“了然小子,你想要阻我?”
“我佛慈悲,众生皆佛,众生皆空,前尘往事,转眼成烟。云施主,您为何不放开彼此,权当是庄周一梦,待梦醒,菩提也已开。”
云洛一顿,再次向曲悠望去。惦念了几千年,他又如何的舍得……
“万物成空,唯她永恒!”
“阿弥陀佛。”了然重重一叹,决然的转起了佛珠。未免生灵涂炭,他也唯有愧对于他。
今日,不管谁人阻拦,他也定要带走她。云洛挥了挥手,将了然扫向了一旁,脚下飞快的朝曲悠走去。
了然受到重创,苍白的嘴边溢出了鲜红的血液,他撑着身子,将佛珠朝云洛扔了过去。佛珠似乎有灵性一般,迅速的变大,直到可以套进去一个人,方才将前行的人,紧紧的套在了里面。
呵呵……
云洛低声轻笑,冷冽的双眼转向了然,不屑的掀了掀唇,“雕虫小技,还想困住本神。”
曲悠的双眼,慌乱的扫向四周,忽然,她眼前一亮,悄然挪到多宝阁前,将挂再沉香木架上的宝剑抽出,紧紧的握在了手中。
云洛身子一抖,没用多少力气,便将身上的佛珠挣脱。他眼底一寒,把佛珠绕在了了然的脖子上。
“佛家讲究因果,当初,是本神带你上的浮云寺,今日,本神便再次做一回接引人,亲自送你上灵山。”
了然闭着眼,心中默念了百遍的佛咒。突然,他猛然睁开双眼,悲悯的看向云洛,“阿弥陀佛,命中的劫难,哪怕是神,也改变不了。”
“神……”云洛低囔,手中蓦然收紧。
了然轻叹,唇边带着笑意,将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口浊气吐出,闭着眼,慢慢停止了呼吸。
曲悠握着宝剑,紧张的手心直冒汗。她眨了眨眼,望着了然大师的尸身,流下了两行清泪。怪她,都怪她了,若是他乖乖的跟着云洛走,这慈祥的老和尚,也断不会枉送了性命。
“云洛,你这样平白的造杀业,便不怕天打雷劈嘛?”
“为你,甘之如饴。”云洛轻笑,唇边映出了如花般绚丽的笑。
曲悠闭上眼,慌乱的将宝剑置于身后,心里好像敲起了打鼓一般,等待着给予云洛致命的一击。
云洛将了然随后一扔,平静的擦拭着手指。为何,他们一个两个都要逼迫他,都想让他离开,最应该离开的那个人,应该是他……
“灵慧,你可愿意,与我回去阿梵天?”
“我,我不是灵慧。”曲悠摇头,双眼紧紧的闭合着。
云洛点头,哀伤的抬起脸,他清冷一笑,再次看向楚钰,“若是,将他……”
曲悠陡然一惊,快速的睁开眼,凶狠的望了过去,“你想怎么样?你若是敢动他分毫,哪怕是魂飞魄散,我也定要与你不死不休。”
云洛平静的转身,眼底闪过了一抹流光。不管是千年以前,还是千年以后,他与灵慧分开,全部都是拜他所赐,若是没有了他……
曲悠抖着手,悄声靠近,将闪着冷芒的宝剑,狠狠的插入了云洛的胸膛。
云洛转身,不敢置信的握着胸口。瞧瞧,他看见了什么,他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蛟龙,胸膛居然插入了一把宝剑,而这个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却是他爱入骨髓的女子。
“这、这样,你便无惧怕了嘛?”
“我说过,你若是敢动楚钰分毫,定然与你不死不休。”
“我以为……”
曲悠冷然,“我从不说笑。”
云洛点头,冰凉的手指抚向胸口,将滚烫的血液沾于手上,放在眼前静静的观看。有多少年,他没有流过血,也没有流过泪,可今日,他却再次打破了禁忌。
曲悠抿着唇,狠厉的看向云洛。她与他之间,从开始的素不相识,到后来的亦师亦友,再到现在的刀剑相向,却再也回不去了。
“你,当真如此恨我?”
“不恨。”曲悠摇头,继续说道:“只有爱之入骨,才会新升恨意,而我对你,无爱,又哪里来的恨呢。”
云洛悲恸,仰起头,一声震天的龙吟,在屋内响起,不过是眨眼间,他的身影便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了曲悠的面前。
结、结束了……
曲悠一愣,瞬间跌坐在地。
结界消失,楚钰猛然回神,飞快的窜到了曲悠身边,心疼的拥住了她,心里更是对自己涌起了阵阵的恨意。他居然如此的无能,说什么守护终生,可却让她孤身一人作战,真是枉为人夫。
“悠悠,你怎么样?”楚钰心急的问道。
“我,我没事。”曲悠虚弱的一笑,顿时昏了过去。
楚钰心中一慌,将她打横抱起,大声的吼道:“来人,速速敢去外院,将卫河给本王找来。”
子隐闻声而起,一溜烟冲出了主院,朝外院的方向而去。
幻珊和代柔端着做好的饭菜,笑嘻嘻的走进正厅,在看到地上躺着的了然时,顿时吓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回事?
“师傅,师傅……”不知何时,小沙弥青木陡然冲进屋里,哭嚎着摇晃着了然。
“青木小师傅,了然大师他?”幻珊小心翼翼的蹲下去,食指悄然的探向了然的鼻息。忽然,她心中一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了然大师他,他居然没有了气息。
青木抹了抹泪,捡起地上的佛珠,坐下来,虔诚的念起来了地藏王真经。
幻珊和代柔对望了一眼,盘着腿,端坐在青木的身旁,跟他一起为往生极乐的了然,吟诵超度真经。
一遍又一遍,直到九九八十一遍念完,青木方才扑在了然的尸身上,放声大哭起来。师傅早前便说过,他此次进京,定然会由此劫难,可却没有想到,会应验的如此只早啊!
楚钰走出主卧,朝正厅内望去,他闭了闭眼,虽然不清楚中途发生了什么,心中对于逝去的了然却极为的感激。
“来人,将了然大师厚葬。”
“贫僧多谢睿亲王!”青木擦干眼泪,双手合十,朝前方的楚钰恭敬的鞠了一躬。
楚钰抬了抬手,轻轻摇了摇头,“小师傅不要多礼。”转头,再次看向地上,“了然大师逝去,本王心中也极为悲痛,可人死不能复生,万望节哀。”
青木晃了晃头,再次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睿亲王无须介怀,贫僧与师傅在来之间,已然算出了这一劫,如今,师傅也算是应了劫而亡,算是佛门的幸事。”
幻珊垂着眼,不明的看向青木,这浮云寺,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就连死,居然也是种幸事?
青木朝楚钰鞠了一躬,转头看向幻珊,“女施主,可否借清水一盆,容贫僧为师傅擦拭身体,让他干干净净的走。”
幻珊看了楚钰一眼,见他同意,方才点了点头,“小师傅稍等,奴婢去去就来。”
“多谢施主。”青木垂下眼,平静的走向了然。从他的神情中,依然可以看出悲痛,尤其是那双颤抖着的手,更是难掩住心伤,“师傅,徒儿送您……”
青木轻笑着闭上眼,口中念起了超度的‘地藏王心经’。
楚钰在一旁,静静的聆听。忽然,他挽起衣襟,抬腿向了然的尸身走去,“将了然大师交给本王。”
青木抬起眼,“有劳睿亲王。”
楚钰点头,抱起了然的尸身,向侧院走去。不管怎么样,他睿王府始终欠了了然大师一条命,既然今生无法偿还,便尽些绵薄之力。
青木跟在身后,神情木然,无声的留着泪。师傅,至此一别,便是天人两隔,再也没有相见之期了。他抬起眼睛,平静的看向楚钰的背影,说不怨恨,那是假话,可他又能如何……
“青木代师傅,多谢睿亲王。”
“小师傅免礼。”楚钰将了然的尸身放下,转头看向端水进屋的幻珊,“将水盆放在这里,本王亲自为了然大师净身,送他最后一程。”
幻珊一顿,诧异的看向楚钰。王爷,他这是,在替小姐赎罪?
楚钰挽起衣袖,神色淡然而平静,他把手中的锦帕拧紧,解开了然的外衣,一下下,擦拭了起来。
青木闭上眼,再次念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