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悠的眼底升起了一丝厌恶,她这人不敢说是正义凛然,但也足够是非分明。在她的认知中,读书人都应该是满身正骨,有气节的。可如眼前这位哭天喊地,痛哭流涕的读书人,哪怕他又破天的文采,她不屑于顾。
“书院已经被皇上赐给了本宫,你说是另有他想或是有任何的不满,大可卷铺离去,本宫绝不会阻拦。若你对此处还有一丝情意,便不要再这里无理取闹,让大家徒增烦恼。”
“学生在西山书院任职院士已然多年,哪怕文采不是很是出众,但对书院还是有一丝微薄的贡献的,不是任凭哪个人一句话便可轻易离去的。”廖然不服气的梗着脖。
呵,真是无知者无畏啊。曲悠无奈的摇了摇头,抬眼看向了身旁的子隐。
“你说……如这般境地,本宫又待如何?”
“奴,奴才不敢妄言。”子隐低垂着头,尽量减少存在感。王妃被压抑的太久了,此番这样一出世,气势倒是与以往不同了。
好,不愧是楚钰身边的一等侍卫,很有眼里界啊。曲悠赞赏的点了点头,笑容满面的转向了廖然。
“廖院士,有大才者向来不甘于平庸,如你这般胸有丘壑之能人,本宫委实不敢起用。要不然本宫与皇上说一说,给你安排到国子监,你看如何……”
听到前半句,廖然的心中还为之一乐。可在听见曲悠要把他安排到国子监的时候。他却再也笑不出来了,依着他的才能,撑死能在这西山书院里混一个院士,那还是弯门盗洞找关系花了银钱的。要不然,也就是村学里一个苦巴巴的私塾先生。
“睿王妃,你不能这样做,草民在这西山书院里,哪怕没有功劳也是有着苦劳的,你这样擅自做主,皇上定然会降罪于你。”廖然不服气的叫嚷。
“凭你……”曲悠勾勒勾唇,不屑的冷哼。皇上知道你是哪头蒜,凭着你还怪罪于本宫,到是想得美啊。
“学生才疏学浅,虽不敢称之为大才,但也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今日,睿王妃大发慈悲,不问缘由便把学生院长一职撤销,怎可信服于人。待他日,金銮殿面见吾皇,学生定然要问个分明。”廖然站起身,大声为自己辩解着。
哼,金銮殿……
“会做梦是好事,但若是做梦的次数多了,时间长了,不仅身体会受不了,脑中更是容易产生幻觉,造成神经系统紊乱。”曲悠语重心长的叹息着。
廖然听的雨里雾里,原本没有听懂的那些词语,在看到幻珊几人低头偷笑的表情时,也多少明白了几分。他双手攥紧,强忍着上前理论的冲动。放肆,真是太放肆了,他一个书院的院士,哪个不敬仰他三分,今日却被几个小女子给羞辱了。
“睿王妃,莫要欺人太甚。”廖然低喝。
“放肆,你不过是书院的一个小小院士,竟敢对‘护国夫人’无礼。”幻珊的眉眼一竖,水眸冷冷的扫向廖然。
给他三分颜色,倒是开起了染坊来。王妃不过是心善不说而已,他还真的以为自己是有了大才?真是,滑天下之大计!
廖然这样一说,不只是幻珊对他的印象差了几分,就连刚才还觉得他有几分冤枉的子隐,此时也没了不忿,他缓缓抬头,眼底闪过了一丝阴暗不明的精光。他记得,这个人是当初五爷放在书院里,意图搅乱大皇子党的那滩浑水所用。可如今,大皇子已殁,四皇子已疯,五皇子的地位也已经定了下来,想来,他也是没什么用了。
“廖然,睿亲王妃乃是皇上亲封的‘护国夫人’。你居然胆大到,敢于质疑皇上的决定。”子隐抬起头,嘴角露出了一丝嗜血的笑。人若想要找死,谁都阻拦不了。
廖然一惊,抬眼看到了子隐。他是五王党啊,是自己人,他们不能这样过河拆桥啊。
“隐侍卫,您仔细看看草民,草民是……”廖然慌了神,心急的比划着。
“是,我知道你是……可你得罪了王妃,本官也保不住你!”子隐遗憾的摇了摇头,抬手轻轻的挥了一挥。
廖然的瞳孔一缩,后怕的扫过四周,他懂这个手势,这个是皇家龙卫的特殊暗语,在意图除掉某个无用之人时,方才能够使用。
“不不不,草民没有得罪王妃,你们要讲道理啊。”廖然像疯掉了一般,转身便向大门口跑去。
“跑吧,你跑的越远,抓起来,才更加的有韵味……”子隐邪魅一笑,嗜血的舔了舔唇。
曲悠安慰的坐着,余光不时的瞄着地上跪着的学子,待看到他们那惊呆的脸,瑟瑟发抖的身子,方才满意的一笑。果然,人还是需要调教的,若不这样吓上一吓,还真都把她当成了软柿子,凭借个人就能随意的拿捏。
眼看着子隐过去追廖然,曲悠眼底的笑容越盛,她最喜欢这种杀鸡儆猴的玩法了,既古老又有效。
“子隐,对待老人要温柔,莫要伤筋‘动骨’。”曲悠委婉一笑,微微呲了下可爱的虎牙。
洁白的贝齿,在阳光的反射下发出要人的光亮,晶亮而刺眼,令原本淡定的子隐,心里生生一颤。以往果然小瞧了王妃,她还真的印证了那句话,最毒妇人心。
“你在心里骂我?”曲悠微微的挑眉。
“没有,王妃千万别误会,奴才的心可昭日月。”子隐抬起手,满脸虔诚的保证着。
“噢,如此说来,倒是本宫错怪你了?”
“不不不,王妃英明神武,与天地齐寿。”
嗯,孺子可教也!曲悠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索性不再管他。
子隐的眉眼一凛,再次将廖然抓了回来。无知小儿,若他能够轻易从他的手中逃脱,那他这暗卫首领的职位,尽可卸去便是。
“廖然,你……可知罪?”若是现在醒悟,兴许王妃还会绕过你的一条狗命。可若还是如此的不知所谓,却也怪不得王妃了。
“草、草民知罪!”廖然低着头,反复的给曲悠磕着头。不管怎么样,还是保命最为要紧。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身为读书人,他便有着读书人应该有的气节,深知大丈夫应当能屈能伸的道理,绝对不会顶风而上,做些冒着风险之事。
“你倒是能屈能伸啊。”曲悠嗤笑的抬起眼。不过,任凭你如何的花言巧语,她的这一关,却始终的过不去,“好啦,本宫这里庙小,便不留着廖院士了,你还是收拾包裹,回到你昔日的主子那里去吧。”话落,垂下眉眼,端起了茶杯。
在这清风朗月般的书院中,喝茶听曲,倒是也别有一番风味啊。曲悠暗暗一笑,侧耳仔细聆听了起来。
“王妃,你听到了什么嘛?”代柔将双手置于下颌,陶醉的眯起了眼。
“优美的曲调,真是格外的动听啊。”
“西山书院果然名不虚传,有识之士也不少呢。”代柔小脸红扑扑的,好像喝掉了几坛美酒一般。
西山书院……
曲悠蓦然转过头,看向了地上跪着的学子,“这曲子,是何人所谈?”
若是代柔不说,她还未曾发现,这首曲子居然是从书院里面传来的。果然,她还是大意了,曲悠懊恼的咬了咬唇,眼底划过一抹冷色。
“如今,西山书院的院士一职空虚,若谁能告诉本宫。此曲乃是何人所作,本宫也不是那小气之人……”曲悠缓缓一笑,慢慢抛出了诱饵。
这……
众人面面相觑的望了一下,纷纷低下了头。
呦,果然都是遵守规矩的良好市民,这所谓的保密政策,倒是被他们做的极其到位。曲悠手指香茗,慢慢润茶入口,她的时间很多,不着急,你不说,他不说,可却早晚会有人来说。
“王、王妃,学生有事禀报。”一个书生模样,略显精明的男子,拱手向曲悠做了个揖。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曲悠的眼底划过一丝果然,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诱饵足够大,她便不信,这书院上下,全部都是淡泊名利之辈,便真的没有一个沽名钓誉之徒。
“赵群,你也是签过保密合约的人,真的不怕天打雷劈嘛?”就在曲悠等着消息的时候,地上跪着的一个男子,蓦然抬起头,满脸愤慨的大吼着。
保密协议,她居然再次听到了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曲悠眯了眯眼,转头看向了那个男子。
“你唤什么?”
男子一愣,没有回答曲悠的话,反而是快速的低下了头。
呵,倒是有几分读书人的风骨。曲悠转头看向子隐,娇媚的丹凤眼缓缓眯起。他越是这样,便能激起她的兴趣。她倒是想要看看,到底是他的骨头硬,还是子隐的‘分筋错骨手’厉害。
“子隐,本宫记得……那本速成的武学里,似乎有本非常厉害的招式,可以让人享受噬骨般的*,不若,你给这位小哥练上几招,让他也长长见识。”
“分、分筋错骨手。”子隐咬着唇,同情的看向男子。
曲悠点点头,将目光再次朝男子,望了过去。她希望,他的骨头会跟他的嘴巴一样严,千万不要让她失望噢。
“好啦,开始吧!”
“王妃,这……”子隐游移不定的看着男子。这小哥一看便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如何能够忍受,那常人所不能说的苦楚。
曲悠眯了眯眼,满脸失望的看向子隐,“好啦,你若不愿意,本宫大可召唤自家人。”
自家人,那不就是锦衣阁的人嘛。子隐的心里一凛,瞬间升起了危机感。不不不,不行,这个绝对不行。若是王妃以后不在启用龙卫,依照王爷的性格,定然会将他们全部派去千丈崖,与清风明月为伴!
“奴才遵命!”子隐拱了拱手,转身朝男子走去。
小子,别说爷没给你机会,你若是现在说,时间尚且还来得及,可若是被‘分筋错骨手’招呼上身,便是喊停也已然来不及了。
“报上名来。”子隐双手握拳,将手指的关节捏的嘎嘎作响。
“学生甄子涛。”男子挺直腰身,不惧的仰起头。
好,果然是满身的傲骨啊。曲悠的眼底闪过一丝欣赏,抬眼向子隐看去。子隐会意的点头,继续甄子涛的身边走。
“你姓甄啊?”子隐低下头,手指钳住了男子的下颌。甄这个姓氏,在大楚国是可是非常少见的,别再是碰到了哪门子的亲戚啊。
“姓甄!”曲悠猛然坐直身子,双眼不眨的看向了甄子涛。不会那么巧吧,这个满身傲骨的甄公子,能跟自己扯上什么亲戚?
甄子涛傲然的仰起头,双臂抖了抖衣袖,“学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甄,甄子涛是也!”
不是,你叫甄子涛有什么了不起的,干嘛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若不是感觉这个姓氏极少,而她家的大嫂正好也姓甄,还真当她有兴趣问候他啊。曲悠不屑的撇了撇嘴,抬眼继续观察着他。
“你是哪里人士,家中都有何人,父母高堂可在?”曲悠的心里直打鼓,不住的念着阿弥陀佛。
“家父乃是飞云城的知州甄诚!”甄子涛抬起眼,满脸自豪的说着。
“那,你家中可有姐姐或者是妹妹?”曲悠急急地问着。
甄子涛疑惑的看向曲悠,刚刚还疾言厉色,此时却已然晴转多云。她为何,转变的如此之快。
“回王妃的话,草民家中有妹子一人,现在嫁入了飞云城燕来县的曲家。”甄子涛的神色一顿,规规矩矩的答着话。
花擦……
不仅仅曲悠傻了眼,就连在她身后看热闹的四大丫头,此时也纷纷瞠目结舌的咬着唇。这、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啊!
完了,这货还真是她大嫂的哥哥,现在怎么办,分筋错骨手还上不上?曲悠转过头,看着兴致勃勃的子隐,讪讪一笑。
“咳咳,子隐啊,折腾了这么半天,你也怪累的了,还是过来歇上一歇吧。”曲悠扬起眉,朝子隐招了招手。
“奴才的对王妃的心,像明月一般亮,像湖水一般的清。王妃交代的事,奴才定然加倍完成,不敢松懈一分。”子隐严肃的看向曲悠,气势汹汹的走向甄子涛。
曲悠一愣,神色里闪过了尴尬,她抬起手,恼羞成怒的呵斥道:“子隐小子,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胆敢反驳本宫的话,当心回府后,禀了王爷,将你派往千丈崖,与满山红叶为邻。”
子隐呆了片刻,心里有了一丝慌张,王妃说什么,派他过去千丈崖,跟红叶为邻,那灵佑怎么办?
似乎是知道了子隐的心事,曲悠诡异一笑,转头看向了身后看好戏的灵佑,“这个丫头已然及笄了,也到了该许人的年纪。若是不挑不捡,本宫也不介意为她选择一门好亲。”
不,不行,若是王妃将灵佑许配他人,那他岂不是要孤独终老,打一辈子的光棍。子隐暗暗的咬了咬舌,狗腿般的扶起了甄子涛。
“甄少爷,奴才不知是您,方才多有冒犯,请您万误见怪啊。”子隐一边说,一边伸手打落那块印在甄子涛身上的脚印。
“这……”甄子涛的心里一惊,转头看向子隐。他莫不是得了什么失心疯,怎么突然说起了荤话,“这位兄台,你莫不是认错了人?”
在飞云城的时候,他虽然也是奴仆成群,下人环绕,可等到了这满地达官贵人的洛宁城,方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甄子涛低下头,暗暗的咂了咂嘴,对于以前的那种生活,忽然心生了几分怀念。
“奴才眼光好的很,定然不会认错!”子隐连连摆手。
可是,他在洛宁城中也不认识什么达官贵人啊,哪怕有一两个相交甚好的,也不至于被拖去签订了什么保密协议,生生被人套在了这个书院中。甄子涛的眼底闪过了愤恨,双手蓦然攥紧。
“你们定然是认错了人,虽然家父任职飞云城的知州,可他在京中的同僚甚少,更别说,别说……”别说像睿亲王和睿亲王妃这样地位最贵的人了。甄子涛低下头,余光瞄向了曲悠。
艾玛,还真是个死脑筋啊。
曲悠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索性把问题全部撇给了子隐。依着他的能力,根本不用她出手,定然能够全部搞定。
子隐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揽过甄子涛,走到旁边的树荫下,悄悄咬起了耳朵,“兄台,别说本官没有提醒你。你仔细想想,你妹妹嫁给了什么人?”
远离了曲悠的视线,子隐也不用装什么低声下气了。他扬着头,面无表情的扫向甄子涛。他也只能适可而止,若是他还是不能想通,也只能说明,他命中没有这份造化。
甄子涛低着头,绞尽脑汁的冥思苦想。他父亲有子女拢共七人,可唯一嫡出的却只有他跟妹妹甄雪儿。不过,雪儿那丫头也是个不争气的,父亲给她挑选的亲事不要,偏偏选择了一个乡下穷种田的。
“隐侍卫。”他听廖然廖院士这样唤他,也不知是对还是错。甄子涛抖着身子,恐惧的望了子隐一眼,拱拱手,朝他恭敬的做了个揖。
“讲吧!”子隐满目清冷的依在树上。
甄子涛咽了咽口水,余光瞄了曲悠一眼,见她没有注意这边,方才心惊胆战的继续说道:“父亲嫡出的子女中,学生只有一个嫡亲的妹子,可她也已然嫁人了。”你就莫要打她的注意了。
子隐的瞳孔一缩,抬手就想揍人。大爷的,他那是什么眼神,他堂堂一个暗卫首领,便就那样的荤素不忌,饥不择食。他当然知道他妹子嫁人了,他还知道,他妹子嫁人是何人呢。
“你可知道,你妹子嫁给了何人?”傻子,满脑袋的之乎者也,若他不出言指点一二,他这辈子也定然想不通。
嫁给了何人,听说是飞云城燕来县清河村的一户姓曲的人家。甄子涛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愿意提起这户人家。
“妹妹成婚之时,学生已然到了书院,没有及时赶回去,因为生生给错过了。”
“恩,想你也不知道。”子隐不屑的撇嘴。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那户人家还有什么背景不成。甄子涛疑惑的抬起眼,傻傻的望向了子隐。
“本官今日便告诉你,让你即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死、死个明白……”
甄子涛的心里一惊,双眼不有的朝曲悠望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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