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因为从村子里出来开始,她就明白命运是上天注定的,怎么也改不了。
只是……她的年纪比奉向梦要大一点,到了丽娇院也已经过了吃香的时候,但是也不至于是完全无人问津,为什么她的第一次要卖给一个浑身血腥气的屠夫,连反抗也不能呢?
一个脸上带着伤疤,每天到丽娇院收夜香的老婆子看到了那卷缩着身子躲在茅房里的丹霞,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姑娘,如磐石没有办法反抗,那么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妥协么?或许这样会好过一点。”
这是丹霞来到了丽娇院里惟一一个会如此真诚和她说话的人,就算她想要好好的答谢对方,只是抬起头来看着对方那张如同被烈火烧烤过的脸以后,却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婆子倒也不生气,她只是轻叹了一口气,便推着她的木板车就走了。
不过也从这开始,丹霞决定再艰难,再痛苦,或许有一天她可以和叶锦儿一般赚了银子给自己赎身,从此过上自由的生活。
只是……那曾经如同一个没有主见的跟班一般跟在奉向梦身后的奉若琴却出现在了丹霞的面前。
对于奉若琴,丹霞的记忆算不上很深,因为这个女子柔柔弱弱的,就像完全因为奉向梦的威迫才会跟随她的,所以……当奉若琴含着眼泪,毫不犹豫的搂住了丹霞的时候,丹霞的心里是非常感动的。
沦入风尘,丹霞知道自己已经不是那些良家女子了,甚至没有认为自己还有机会和寻常的人一般被人看得起,可是奉若琴不仅不顾及自己小姐的身份,也不在乎她的身份,竟然就如此搂着她,就像是亲人一般。
那一天,丹霞和奉若琴一起在一家酒楼的雅间之中哭了很久,所说的莫过于奉向梦死后,奉长赢如何在奉府种子红作威作福的事情。
奉若琴说若不是她也有奉家的血脉,只怕和丹霞一般,就算好上一点,也莫过于是奉向梦的下场,所以……她需要有一个人可以在外面帮着她,帮着她对付奉长赢。
丹霞答应了。
只是丹霞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看上去柔柔弱弱,常常梨花带雨的奉若琴会有那么多的心机和手段,而且就算她想要摆脱奉若琴,却什么也做不了?
一面违背着良心,迫不得已的去给奉若琴打听各种消息,一面假装在丽娇院之中规规矩矩的,丹霞所求的不过是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机会罢了。
只是……命运从来不会善待她。
那一天从奉若琴那边回来丽娇院,因为没有完成奉若琴交代的事情,丹霞已经被狠狠的折磨了一顿,在暴雨之中拖着沉重疲倦的身子回到丽娇院的时候,却被叶锦儿歹人挡在了丽娇院之外。
其实在丽娇院的这些日子,丹霞几乎可以明白叶锦儿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因为她对丽娇院里每一个人其实都很好,可是却总是喜欢为难她。
曾经有人提醒过丹霞,叶锦儿所做的一切都是有人授意的,那个人……很可能是奉长赢。
叶锦儿虽然是丽娇院的老板,可是也不过是一个在风尘之中打滚的女子罢了,丹霞可以理解她,只是……逼一个人就一定要往死里逼吗?
“我是不怕你可以走出金焱城,但是不代表你三天两头就可以出去闲逛的。若是人人与你这般,我这家丽娇院岂不是没有姑娘了?你误了我的生意,坏了赵老板的雅兴这是磕头认错就可以免去的?”
“就是,之前看着觉得还行,新人有味道……可是现在看来实在太丑了,这是一张怎么样的臭脸啊?”
“赵老板说的是。长得丑还整天往外跑,真不要脸的……不如就把衣服脱光了吧,在这大街上脱了衣服,我看你还敢往哪里跑!”
听着叶锦儿和那个赵老板的一唱一和,丹霞的心比那一场雨还要冷,她还喊着不要,却如同过去一般无法摆脱这残酷的命运,知道……那个白衣男子的出现。
英雄救美是话本之中的戏码,丹霞从来不敢奢望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可是那个清俊的白衣男子在打手的手中救了她,用一棵千年灵芝在叶锦儿的手中换了她,还……用一株千年人参换了一把伞,为的只是不让她继续在暴雨之中而已。
就算一株千年人参是一千两银子,一棵千年灵芝也是一千两银子,两千两的银子,丹霞顾及割肉来卖也卖不到这个价钱。
伞后来是赵老板送的,因为他用一千两换了那一株千年人参。
只是那个白衣男子将那把伞和一千两银子给了丹霞,并且和她说:“现在你自由了。”
自由……是的,她离开了丽娇院,却没有办法离开奉若琴的控制。
“为什么?”在看到白衣男子能够拿出整一座金焱城里也不好弄到的千年人参和千年灵芝,以及那些藤蔓植物的攻击的时候,丹霞知道对方的身份。
这个白衣男子是奉长赢的魔宠轻梦幽,既然如此……为何要救她?
他救了她,将她安置在客栈之中照顾生病的她,并且和她说:“就算别人不爱你了,你也要爱自己。”
可是如果让她选择,她却愿意爱一个人,因为只有自己爱自己,实在是太寂寞了。
只是……
用了那么多钱救了要帮着奉若琴来害奉长赢的她,真的值吗?
“只要是我喜欢的,我都觉得是值的。”
那么……为了他活着,她也觉得是值的。
丹霞拿着一千两的银子,在金焱城的朝东区买了一处小院子,开始了在院子里种一些蔬菜,养养鸡,做做刺绣去卖的日子,为的就是可以和所有的良家女子一般,只要守着一个家,便会有她所爱的男人回来。
他给他留下了一朵小小的白莲花,说若是将来她要找他,就可以用过这小小的白莲花找到他。
只是他不会知道,她不会去找他的,她只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奉若琴的折磨总有一天会过去的,出卖轻梦幽的事情,丹霞决心再也不做,然而对奉长赢的恨,或许也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不过也从此以后,她没有再见过轻梦幽。
小院子的门向来不会上锁的,夏风吹过都会发出微微吱呀的声音,就像是她等待的人总会回来。
新帝登基都已经有一些日子了,朝东区也已经再也看不到那些日夜巡逻的人了,只是……那小院子的门为什么会发出那么古怪的声音,还有院子里的鸡都叫了起来呢?
丹霞放下了手中的刺绣,急急忙忙的从屋子里出去,她心里想着是不是轻梦幽来了呢?因为她可是天天对着那种在白瓷小盆里的白莲花说她这住址呢。
就算没有真的联系上轻梦幽,他是不是也知道她的住处了呢?
从屋子里出来,鼻尖马上就嗅到了那可怕的味道,那是汗臭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就算是已经过了那么一段时间,丹霞也没有办法忘记那味道。
那个屠夫的味道……
丹霞吃惊的看着那个站在院子里踩坏了她小菜田的屠夫,一身臭味,醉醺醺的,看到她就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黑黄的牙齿。
“我就听说小娘子你搬到这里来了,我可是找你好久了,你的滋味……我一直没有忘记。”
内心深处最可怕的记忆瞬间就浮现在了眼前,丹霞转身就逃,却被身后的屠夫扯破了身上的小褂子,不过她还是逃回了屋子里。
顾不上那打翻的油灯,也不去看那已经在她身后将她扑倒的屠夫,丹霞只是使劲的伸出手去,想要去拿养着小白莲花的白瓷盆子。
可惜背后的重力袭来,她只是可以让指尖碰到了那白瓷盆子。
这花了三百两买来的官窑白瓷盆子应声而碎,小小的白莲花顺着水机落在地上,混在那一地的白色瓷片之中。
顾不上白瓷片割破了手,丹霞伸出手去往那地上一抓,抓住了那朵小小的白莲花,然后被屠夫扯下了自己的腰带。
她哭喊着轻梦幽的名字,可是迎面而来不是那屠夫就是那长蚀骨的大火……
那一夜的情景其实丹霞不大记得了,反正她不记得所有的疼痛,也记不起那白莲花在指尖处冰凉的触感了,她只是记得自己握紧了那白瓷片,狠狠割断了在自己身上施暴的男人,然后用对方腥臭的尸体当作是掩护,从那一片火海之中出来了。
她没有从那座房子里带出什么东西来,只有身上已经被扯破了衣服,以及这被火苗吞噬了半张脸的皮囊。
依旧还是前往影流区的路上,丹霞不知道为什么要走这么一条路,或许她认为只要在走着一条路,她就会再一次遇到了那个会温柔对待她的男人。
只是……
那个推车木板车挨家挨户去手夜香的老婆子看到了丹霞,便停下了木板车:“姑娘,那边可是有贵人在,很多人都被赶出来了,你再走就要到贵人的成衣铺前了。不要去给别人当霉头了,回去吧。”
丹霞抬起头来看着那个和自己竟然莫名相似的老婆子,愣了半响才开口:“回去?我可以回哪里去?”
老婆子叹了一口气,侧身让出了了木板车的一边扶手来:“来吧,姑娘,帮老婆子我推一下。”
丹霞没有说话,默默的上前去扶住了木板车的俯首,只是那么一瞬间她听到了身后有熟悉的声音。
丹霞回过头去,看见了那清俊的白衣男子和另一个人站在一起,是那个曾经在奉家本家大宅围墙上看见过邪魅男子,他们都在用很专注的目光看着一个少女,美丽……不可方物的少女。
原来……有些东西不属于自己的,那么便是如何都得不到的。
丹霞回过头来,不再想太多的东西,只是默默的推着木板车,走在与原来完全不同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