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聪率领底下人,素衣素马,保护莫昌去祭祀。一应冥器奠仪都是慕容行亲自预备的。单独由一辆马车拉着,走在最前面。这个队伍不算是很张扬,因为,清明时节,大桐街道上,有许多同样的人马。白衣骑着一匹枣红马,与长空一起,护在莫昌所在的马车两旁。侯聪与20个兵士,并独孤正、元又两人,则骑着马,压在最后面。
兄妹两个还是说了几句悄悄话儿。
“妹妹,你那日还是太莽撞了。”长空听爹爹和家下人等描述了观花楼流水宴后,侯聪跑去自己家,被白衣一番冷漠对待的事情,但是,他既不舍得说白衣,要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就提了这一句,看妹妹的反应。
白衣梦醒了似的,叹口气,“我那日可能是魇住了,以后不再了。”
说是这么说,一想起侯聪这个人,就明丽风流地骑着马,走在自己身后几十步的地方,白衣又觉得后背一紧,又想躲到那个阴影里面不出来,独自一个人好好地恼恨他一场了。
与此同时,侯聪确实从后面研究着白衣的背影。在他看起来,白衣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她纤细的身姿骑在马上,一起一伏地呼应着清明的天气,一下下撞着他的情绪。
更气人的是,莫昌那颗讨厌的脑袋,从马车车窗里钻了出来,对着白衣就是一脸媚笑,“宇文姑娘,我们到那里的时候,该晌午了。听说这家碧螺寺里的素菜最好吃。可你只爱吃肉,如何是好?”
白衣呆气地看着莫昌,从侯聪的角度看过去,她白净的侧脸像《仕女图》中的花,而不是人。
“那我回来再吃。”
即便是独孤正,也做不出那么肉麻的事儿,可是莫昌做到了——他转回了身,又探了出来,谁都没看明白,他何时带了这么个东西白龙炮衣袖里伸出的白皙的手,拿着一个月白色的包袱,里面四四方方的,显然裹着食盒儿。
侯聪觉得这个莫昌,此刻简直笑得和早秋、晚冬一路货色,马蹄声中只听到他一个人温和的、带有媚态和诱惑的声音“炸猪心,清炖排骨。我亲自看着翠竹做的,怕你嫌脏,谁都没让他插手。”
白衣果然笑了起来,就这么点子事儿,居然能逗笑她。尽管幅度不大,越发显出一种柔情似水的意思来。莫昌还没收手,他竟然把胳膊伸长了些,冲着白衣,将包袱递了递,白衣出于本能,从马上往下倾了一下腰,妩媚流转,又孩子气的拿小小的鼻尖,凑在包袱上闻了闻,那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特意看着莫昌的眼睛说“香。”
长空也没多想,对这件事儿挺高兴,“殿下对我妹妹真是上心。”
“哼!”
整个队伍都听到了侯聪底气十足的一声。莫昌的脑袋缩回了马车。侯聪认为自己这下总算明白了怪不得白衣怪里怪气的,原来都是莫昌的错!那天晚上白衣干嘛了?什么也没干,不就是坐在莫昌座位上一夜吗?就敢中途离席。后来不就是和他去看夜花了吗,就敢对自己不理不睬。
莫昌,就是男人中的狐狸精。
侯聪咬牙切齿。“就是这种狐狸精迷惑军队,扰乱军心,给我带兵使绊子,给我调教人添乱子!”
三只毛听见了,互相瞅了瞅。慕容行拍马凑近侯聪,“大公子,别忘了,计划,计划。”
侯聪一只大手,糊在慕容行脸上把他推开,他知道有个计划,他对自己有信心。他拍了拍马,往前快走几步,表明要单独待一会儿,专心致志生一阵气。
队伍就这样出了大桐城。富贵人家这种祭祀的人马,按照自己祖坟、家庙的地址不同,一出城门就开始分流了。侯聪带的人,越走越远越孤单,渐渐进入到山里。莫昌的脑袋又探出来了,白龙炮里伸出的白皙的手上,拿着一领月白色的棉披风,“宇文姑娘,这个时节,山里冷,披上吧。”
侯聪的马像自己决定了似的,一阵小跑跑到了白衣一侧,可惜,什么也没赶上,白衣已经笑意盈盈接过了披风,她不会系带子,可是人家有哥哥,长空那只死猴子已经给妹妹穿戴好了。
“你就只认识月白色,对吧?”侯聪斜着眼儿,对莫昌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莫昌才不会和他一样幼稚,他笑得比春风还和煦,“我喜欢这个颜色,与宇文姑娘也搭配得紧。你看看,她穿上之后,越发显得如雪的肌肤,漆黑的眸子来,气色也越发好了。我车上还备了一件,给我自己穿的。”
“哼!”侯聪又说了一声。觉得自己在马车周围有些多余,打马回程,跑回了三个毛身边。
“他还是把你当自己人的。殿下。”白衣这样说,“他对你总是一副有心病的样子,对三公主就不是。”
这样的话,说不清是安慰莫昌,还是安慰自己,连真假也难以分辨。可是白衣说了出来,至少觉得自己的心里,暖洋洋了起来。
山里的路,一开始并不崎岖。两丈宽的石子路,坡度也缓,马走得很欢快。长空采了花,给白衣别在鬓角,是一朵大红色的野菊花。白衣从哥哥手里接过一束杂色的,敲敲马车的门,送给了莫昌。
“哼!”侯聪只有这一个字可以说。
渐渐地,听到了涧水的声音。从喧哗到轰鸣,穿过树丛,一条凤河的支流碧绿湍急,挡在面前。涧水上是木板搭起来的吊桥,摇摇晃晃地。没等侯聪下令,独孤正、元又飞身下马,先止住了队伍,接着带了四五个兵,检查了吊桥的质量,“桥是好的!请殿下放心!”
所有的人都下了马,元又独孤正带了两个兵,在这里看着马匹和车辆,奠仪和冥器由几个兵背上了,所有的人步行,慕容行和宇文长空一左一右,搀扶着莫昌,上了吊桥。
白衣跟在后面,一手扶着桥侧湿润了的绳子,一手按在剑上,只觉得肩头一热,接着,浑身冷热交加了起来侯聪的右手紧紧抓住了白衣的右肩,整个高大的身体也贴在了白衣身后。
“这桥就是晃来晃去的,不用害怕。”他的声音是冰冷的。
“我不怕。”
“我觉得你怕。”
“真不怕。”
白衣刚说了这几个字,侯聪抓着她肩膀的右手就挪了挪,直接绕过她的身子去捂住她的嘴巴,也不是真的捂,应该是趁机揉捏一番,真的把她当傀儡娃娃了。
白衣皱皱眉头。侯聪的手又回到了她肩头。
“你不信我。”
“我信大公子。大公子的计划没有不成的。”
“我问你的也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就这么说着,他们走到了吊桥的对面。莫昌正等在那里,微笑着伸手接了白衣。一句特别不要脸的话,又那么公然说了出来“只要你没事,我就放下心来了。”
都不看看人家哥哥和长官还在。
莫昌的话音刚落,吊桥在侯聪的身后,猛然断裂,嘶嘶嚎叫着某种秘密,扑入涧水。对岸,传来了马匹受惊的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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